周編悚然一驚,“某乃朝廷命官,某的口供,如何做得假。”
百會不理會他,隻與陳夷之說,“不良帥拜托你了。”
陳夷之點頭,“周采官,你隻管說,當晚你見到百善的過程。”
有了前麵幾人的鋪墊,周編回憶的過程,要更長一點兒,隻聽他斷斷續續的說了起來,“當晚某也是在這巷子附近,走街串竄的采風,那一日寫了一天的東西,到了夜裡累得不行了,便尋思不寫了,作一幅畫,待有了需要,再將畫裡的故事,寫出來交到上頭去。”
周編說著苦笑了起來,“當時不過是某一時興起,未曾想成了百善殺人的鐵證。”
陳夷之看了百會一眼,這才問他,“你畫下了百善拿起帶血剪刀的一幕。”
周編點頭,“在京城走了一日,那段日子城中人心惶惶,同百姓們問什麼也不方便,好在小有收獲,但一日下來也身心俱疲,腦子也不及白日裡靈光,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某竟未曾反應過來,要將那人捉住,反而是慢慢悠悠的,將當時的情景給畫了下來。”
他歉意的同百會說,“某還未來得及將東西編成詩歌交上去,不過一日功夫,大理寺的人便登門了,他們問及當晚的情形,某想到那幅便拿出出來。”
“某記得當時衙門裡的人,也是拿了畫像出來的,正好與某畫上的百善對上了,他們欣喜的喊道,正是此人,便拿走了某的畫。”
“後來聽說不良人,在常安坊將百善找到了。”
陳夷之疑惑,“常安坊,那是京城的貧民窟,百老先生家有恒產,百善因何住在貧民窟?”
百會愧疚的低下了頭,“老夫早些年年輕氣盛,仗著有功夫在身,到處找人切磋,那時有家眷在身邊反而是累贅,是以這麼大年紀了,仍舊是孑然一身。”
“可是行走江湖那麼多年,總會遇見一兩個中意的,與他們都是露水情緣,偶爾有需求便會去樓裡找,其中一個似是看出老夫有能力,第二回去找她時,便聽她說懷有了身孕,當時老夫第一反應就是太荒唐了,樓裡的小娘子,那麼多恩客,老夫又豈有替人養兒子的道理。”
“至此一彆,山高水遠。”
“再次回京城時,老夫又遇到了她,她已經替自己贖了身,做著替人漿洗的活兒,見到我時跟見了鬼似的,可過了一會兒,她像是確認了什麼,突然撲了過來,抱著老夫哭。”
“當時以為她想賴著老夫,正想甩開便聽她哭訴道,‘你為何要離開那麼多年,妾身當時真的懷了你的身孕,在樓裡不值錢了,便得了贖身的機會,天大地大,隻能在此等著有朝一日,你能浪子回頭,可是整整十八年,十八年了了啊,孩子都比妾身高了。’”
“老夫那顆漂泊多年的心,一下子便定了下來,那一刻無比確定,孩子便是老夫的。可是——”百會說得聲淚泣下,“可是她的下一句,便將老夫打入了地獄。”
“她道我兒百善,已經被打判了斬立決,就在當天的午時三刻。”百會有些悵然,“老夫在江湖上一生從無敗績,那日雙腿就像綁了千金重捏,無論如何跑,總是慢了些,連給他申冤都沒有時辰,父子方相認便是天人永隔,他臨死前告訴老夫的。”
眾人這才明白,百會為何會有如此大的決心。
唯一的兒子沒了,還以那樣的方式與他相認,是個正常人都得瘋掉罷。
陳夷之接話,“正因為你的不管不顧,百善自小便在常安坊裡,與那些湧進京城的流民,混跡在一塊兒,因為家境的緣故,沒少被人嘲笑,也沒少做偷雞摸狗的事,當案件有七個不同時辰,不同地點的證人時,前大理寺卿以其殺害朝廷命官為由,判了百善死刑。”
百會已是無力回答。
齊要就要開口嘲諷,忽然想到了六年的小蓮,他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忽的閉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