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茗又做噩夢了。
在漆黑狹窄的雙橋峽口,金小茗幫學生王虎推車,突然手推車變成一個中年人,似乎是她爸爸。
她驚奇的叫著:“爸爸你活過來了,矽肺病治好了。”
她喜極而泣,奮力跑過去,幫爸爸推裝滿煤的手推車……
爸爸冷著臉,不和她說話,晦暗的夜晚,讓她看不清已逝去爸爸的麵容。
過道越來越窄,坡度越來越陡,她身體軟綿綿的,抬不起雙手,隻能用肩膀扛著手推車尾部,用自己洪荒之力,裝滿煤的手推車倒退著,倒退著……
父女二人的齊心協力,車子還是上不了陡坡。
她想叫,可嗓子裡又發不出聲,心跳的都快到嗓子眼了,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可是又無能為力。
她無力掙紮著,突然有了力氣,把手車子推上了坡,她剛想喘口氣,手推車突然下滑,手推車傾覆壓在她爸爸的身上,瞬間變得血肉模糊。
突然她看清楚拉車人是她的學生王虎,王虎那張單純而又執著的臉,還有一絲微笑。
夢中的場景又變換了,又成了記憶模糊曾經逝去爸爸的那張黑色煤灰的臉,被黑色的暗影遮擋得嚴嚴實實,她驚慌的在睡夢中坐起來,又是一場噩夢……
看著睡熟中的丈夫,恬靜呼吸的孩子,金小茗心裡坦然了。“丈夫,孩子不是在身邊嗎?”
“一驚一乍的,晚上睡覺也不得安寧?”張躍飛也醒了。
金小茗沒有應聲。
要不休學我們到省城精神科醫院檢查一下。
“工作嘛,做就是了,彆和自己較勁,不要太要求完美了。”
她知道,她對工作的看法和張躍飛的三觀不一樣。
人生沒有定數,世上也沒有任何舒適的工作;她知道焦躁不安的原因,是靈魂錯誤的站在雙橋河飄搖的柳枝上,還沒有找到靠岸的渡口。
你以為的普通,可能是彆人一生的追尋,你所煩惱的生活,也許是彆人渴望得到的,而她老師這個職業,是家庭傾其所有,妹妹金小玉犧牲學業得來的。
可她就是不快樂。
“想辦法給你調回來”。丈夫的這句口頭許諾是一劑安慰劑。讓她心略略舒緩一下。
她翻身又側身躺在床上,與丈夫的距離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再靠近一點點……
從一個執教的鄉村老師到西河縣城執教的老師,還有漫長的路要走,調動工作也有價碼的,以路途的遠近,掂量著給上麵送禮的輕重。
縣城和郊區是有區彆的,調到西河縣城執教,就算你有一流的教學水平,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西河縣教育局各部門評價體係也有人為因素,調到西河縣中學,“比唐僧西天取經還難,古道難,難於上青天。,九九八十一難,方成正果。阿難、迦葉兩位尊者問唐僧要“人事”。“弟子玄奘,來路迢遙,不曾備得。“好,好,好!白手傳經繼世,後人當餓死矣,於是,兩位尊者給了唐僧無字經書。”
那篇《素質教育》論文口頭許諾。
張躍飛安然的酣睡聲,撩撥起金小茗的思緒。
讀書是一個人一生都不能丟的事,不管你多麼普通,不論你什麼職業,知識能滋養我們靈魂,使得我們成為有趣的一個人,讀書無用之大用。
金小茗一點也不懷疑這種說法。
可是有一個困惑裹挾著她,擠壓她的胸口,現在甚至連她呼吸都很困難。
知識是個好東西,大到一個國家的昌盛,小到改變個人的命運。
她禁不住又高談闊論起來:“你愛他嗎?你愛他,就教給他知識,讓他深知自己的淺薄,慚愧自己的狹隘,在內疚的苛責中,讓他在大自然的博大精髓中對比自己的渺小無知,讓他清醒的在人生十字路上糾結徘徊,躑躅,孤獨、懊悔,寂寞,單調,乏味……
忍受常人不可忍受的精神折磨,良心拷問。
你恨他嗎?恨他就給他知識,讓他嘗遍人間苦難,給他不同於常人的領悟感受,然後把他放在不勝寒的高處——珠穆朗瑪峰,他隻能仰望他,但是他不能生活。
攀登珠穆朗瑪峰山巔所謂前行的路標——登山者同伴的遺體,前行的路極其艱辛,聖潔的高傲的孤清的生命,魏然屹立在白雪皚皚的雲端。
不能丟棄,不能站立,同伴的遺體就是路標,撐著弱小的身軀,喘息著生與死的呻吟,拋灑著淚和汗的遺痕,投入寒冷缺氧窒息向前走的旅人,直到攀上山頂為止……
所謂的偉大就是站在山峰上眺望遠方世界,也不過是人生中一個支點,在宇宙中微不足道。
作為地球人的你何其渺小?
你和同伴一樣,一杯之土未乾,六尺之軀安在,站在高處,領悟活著毫無意義,意義就在於活著的過程,這時你便解恨了。”
知識,已經被現實所蹂躪,在浮躁,喧囂的心靈以及虛無飄渺的功名利祿中。
沾沾自喜算計彆人的同時,彆人也不正算計著你嗎?互相傷害,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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