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雲崢仿佛不是在對文氏兄弟，而是在與虛空中的某個偉大存在對話。
他想起了貴陽圍城中，也有形形色色的人。
有人麵臨等待死亡的煎熬，神經之弦崩斷欲裂，徹底化身野獸，在殺死那些被囚在籠中，即將淪為肉食的民間女子之前，還要將她們肆意蹂躪淩虐，口中還不斷吼叫著：“老子都要死了，還不讓咱爽幾把！”
但也有人顯得異常平靜。他們總是試圖安撫即將被迫布施肉身的平民，無論他們眼中的神色是麻木、恐懼還是仇恨，而後最乾淨利落地結束他們的痛苦，用酸澀的聲音給他們一遍又一遍吟誦往生咒。
雲崢當初頂上的小旗，就是後一種人。他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的另一個朋友。當他戰死在城頭之後，他的軀體也如他生前所願，充實了戰友的轆轆饑腸。而城池解圍之後，雲崢繼承了他的小旗軍銜。
“雲小弟，當大哥的其實很想活下去。可咱們化作修羅惡鬼，也要守住貴陽，是因為如果叛亂進一步擴散，隻會讓更多城池變成貴陽的慘狀。這個道理，是大哥過去跟著的一位把總教我的，去年，他被調北上，戰死在了遼東。”
“他是個讀書人，卻連秀才都沒考上，隻能投了軍。他不喜歡我們叫他把總，喜歡弟兄們叫他秀才……他臨行前那天，給咱們幾個留下來的兄弟講了安史之亂時抵禦胡人的張巡將軍的故事。”
雲崢當然知道張巡守睢陽的故事，那是一次甚至比貴陽之戰更慘烈的圍城，以城內二十萬白骨為代價，避免了叛亂擴散到江淮，讓整個東南化成人間地獄。
雲崢知道，自己之所以經曆了那樣的修羅地獄，仍能保存心中的人性之光，正是因為認識過那樣一些朋友。
這些人讓他覺得風雨飄搖的大明仍值得守護，賭上性命，與天命相爭，也要避免那個凜冬覆蓋整片山河的未來。
而水西四獸與之相反，是他最為鄙視的那種人。
雲崢目空一切的態度，越發得讓文氏兄弟氣惱。
文二氣急敗壞地威脅道：“希望你的骨頭和你的嘴一樣硬。”
兩把金色氣刃合二為一，直接彙聚成一把巨大的金色大刀，朝著雲崢當頭劈下。
當然，文二心中絕不願意承認，自己是為雲崢的氣勢所奪，不願，或者說下意識地不敢用雙刀與雲崢展開近身的刃戰。
另一邊的文大剛要出手，心中突然閃過一絲警兆。
在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一片幻象，幻象之中，雲崢側身避開文二的攻擊，手中的七星寶刀閃電般斫出，將自己的一隻手臂硬生生地砍下。
文大為之駭然，還來不及思考為何雲崢能有這樣的速度和力量，求生的本能便迫使他抽身回退。
一道雪亮的刀光閃過，七星寶刀與文二的金色氣刃相斫，卻並未像當初對陣天子化龍劍一樣，一度平分秋色，而是轉瞬間就分出了勝負。
那金色氣刃遇見雲崢的刀光，就像是遇到了烙鐵的積雪一般，快速崩解、消融。
文二心中膽寒，身影幻化成鬼魅，一口氣狂退數十步，避開了雲崢的攻擊。
然而文二的衣衫依然被雲崢的刀鋒所帶動的氣流割破，破口處隱見殷紅之色。
文大看得眼皮直跳。他已然發現雲崢的異常。
（這駭人的殺氣，即便是安立桐身上也遠遠不可能有這樣宛如閻君臨世般的殺意。這雲崢到底是什麼來路？）
（我之前難以觸碰到的“宿命通”今天居然一連觸碰到了兩次，原來如此！是雲崢強大的殺意影響到了我的第六感。這是何其可怖的精神力量！）
文大此時已經明了，為什麼自己剛剛會在地雷起爆的前一刻心有所感，進而拉著文二險之又險地避開爆炸的範圍，根本就不是因為自己距離宿命通更近一步，純粹是因為，遠處的雲崢在那一刻釋放出了一絲殺意而已。
而此時，文大與雲崢正麵相對，直麵雲崢的衝霄殺意，對於未來的預感也就變得更加的具體和頻繁。
文大正欲乘雲崢追擊文二的機會，施展隱藏的底牌對雲崢發動奇招突襲，眼前再次出現一幕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