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泉裡出來，羅維慢悠悠打了個哈欠。
近乎兩天一夜沒合眼，他讓姑娘們都去休息了。
等萊恩和馬庫斯恢複過來，軍團恐怕很快就要開始第二次會議，考慮到之後的戰況會很連續，現在還是讓她們安心睡個好覺吧。
他自己，則把答應菲莉卡采購的事情交給百麗兒，順便探望下三個小米諾妮。
結果被圍著問了各種奇思妙想的問題。
“種子是怎麼形成的？”
“為什麼埋在土裡會生長呢？”
“如果把人埋進去，就能開出新的小人嗎？”
羅維用匱乏的知識進行解答，感覺自己都快被繞進去了，從沒想過和少女探討生命的奧秘是件這麼燒腦的事情。
約定下次給她們正確答案，一個頭兩個大的從花園裡出來，情不自禁都開始思考人生存在的意義了。
“……”
算了，睡覺要緊。
把這些浪費時間的問題排空，他走在走廊上，正準備回房間睡個大覺，腦海裡卻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能來一趟我這裡嗎？”
他停住步子，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該說遲早的嗎。
但比起被對方照顧，他倒希望是自己關心對方更多一些。
“呼……”
在原地搖了搖頭，羅維轉向走廊另一邊，推開了通往外麵的門。
來到庭院裡。
工房台階最上方的白石亭子，希望見他的人端莊坐在那裡，眉目一如既往的寬和，滿懷母性。
“……”
阿忒塔娜。
有時候羅維都會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埋汰這位神明了，一般來說像她這樣的存在並不會直接出現在人前，此刻卻為了他們鎮守在庭院裡。
不過提前也有考慮到這個情況，工房搭建之初，母神的神殿就位於最裡側的最高點，是一個無法讓人看清的距離。而獸神領域的存在，也能隔絕一切企圖清晰探知她真容的手段。
羅維站在那裡瞻仰了對方的儀容數秒，隨後撇著嘴走了過去。
“你來了。”阿忒塔娜說道。
她頭上戴著花冠，輕薄的白紗外麵覆了一層淺綠的紋金鬥篷，讓她顯得更為成熟穩重，持有一位神明合格的莊嚴氣質。
當然。
羅維猜她應該是不想因為過分顯眼的身材，以及異於人類的膚色引起視線才這樣做的。
但尾巴就沒辦法了。
身為母神，尾巴自然也是有彆於常人，從鬥篷下端伸出來，很大一片毛茸茸地柔軟收在腳邊，看起來好像坐在純白的雪地裡一樣。
“……你找我？”羅維咂咂嘴。
阿忒塔娜歎息著看了他一眼，倒也不是那種看小孩子的表情，而是對他明知故問的掩飾早有所料。
“我倒希望是你來找我。”
她柔聲說道，往前伸出一隻手。
“伱用不著像怕我一樣吧。”
端坐於此，她身上散發著神性的光輝，象征了一個種族的至高存在，的確不是誰都可以上去親近的樣子。
“那你會吃掉我嗎？”羅維笑了笑。
“當然會，我保證連骨頭都不給你剩下。”阿忒塔娜責怨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邊，“過來吧，我沒打算追根問底。”
羅維在她身邊搭著膝蓋坐下來。
原本就高出他兩個頭，此刻坐在這裡，她的骨架也比自己大，對比下來更顯得他像個小孩子了。
“我不打算去問你什麼。”
阿忒塔娜沒去看他，不打算去逼迫，留給他適當的空間。
“隻要你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心裡有數就好了，如果有焦慮或者煩心的地方，即便不說出來也可以來找我的。”
“……”
羅維一時有些無地自容。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包容，也要更敏銳，一直以來都像長輩一樣看著他們。
在這方麵，自己還真是輸給她了。
倒不是他打算隱瞞，而是這件事本身，就是他的「代價」。無論如何，在工匠會走出這一步之後，他利用對方計劃的計劃也終將迎來結果。
隻有這樣，在那之後才不會有任何負擔。
“我……”
“你不用說什麼，”阿忒塔娜笑著說，“已經很久沒閉眼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覺。”
羅維怔了片刻。
難道說……
阿忒塔娜輕輕歎息一聲，這才側過來對他流露笑意。
“哎呀，上次睡得那麼安心，這麼快就不認賬啦？”
羅維：“……”
那倒沒有。
阿忒塔娜隨即也收斂了神色，綠色的眼眸凝視著他。
“至少你說的，每次回來都能被擁抱迎接，我想儘我所能帶給你平和。”
這不僅是他在做的事情可能影響世界是否毀滅。
也不僅是這些孩子都令她忍不住想要嗬護。
還有一點，是他也說過的，在那一切的基礎之前，他們是朋友的關係。
“我希望你能知道，不管你做出什麼，薇彌爾那孩子都會無條件支持你。”
“還有莎耶、阿依凝她們，哪怕平時反對你的意見，但我想她們，應該都是相信你拿出的行動不會沒有意義。”
“所以，為此做了多少努力，我不會和你說，不去辜負它們。”
“朝著自己認準的道路走下去就好。”
她輕輕拉住了羅維的手腕，將他引導著來到自己懷裡，寬慰著他的後背，撫慰他也在暗中背負的東西。
羅維嘴角淺淺帶著笑意。
恐怕沒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感到安心了。
倚靠在母神懷裡，潮水般的疲憊仿佛都湧上來，令他意識微微沉澱下來。
而阿忒塔娜，慢慢變化純白的尾巴，令其變長和蓬鬆，從背後緩緩覆住了他。
“睡吧。”
她細聲說，如空氣中漂浮著的絮語，懷中很快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
或許將來有一天自己會跟不上他的成長，但至少現在，或者至少這樣，提供給他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吧。
不過那沉靜的睡顏，可真是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該說是眼睛太出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