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蒼白的蛞蝓
第78章蒼白的蛞蝓
小茉莉將麻瓷蓋瓶藏在衣裳裡貼著皮肉存放,回下房後,剜了三小盒,至夜裡,直到正房點了小海棠去暖床,小茉莉才長長舒出一口氣,把窗罩拉嚴實,滅了燈,在黑暗中哆哆嗦嗦地摸索著給嫩肉抹藥,一邊擦藥,一邊抹眼角的淚。
翌日一早,小茉莉才將分裝的小瓷盒,挨個珍惜地捧給小海棠與小荷花跟前:“.山月姑娘給的,我昨晚試了,有效用,擦了就不痛了.”
嘴上說著,眼裡連珠成串似的向下砸淚。
說不上為啥哭,就是鼻腔和眼眶酸酸的。
當花兒當久了,突然來了個姐姐,把她們當作人——哭一哭不過分吧?
她、小海棠和小荷花都是三年前來的,那時剛十歲,四歲就被親爹賣掉了,六年輾轉活著,一開始進柳家還興高采烈的,覺得是官家府邸,總算是安穩了,誰知如墜夢靨。
進來不到一個月她們就被安排到柳老大人身側暖床,就此全都破了瓜,小丫鬟該乾的活兒,她也一點沒少乾,拿著小丫鬟一份月銀,同時乾著通房丫鬟和貼身丫頭雙份的活兒。
柳老大人,人老心不老,自個兒折騰不動她們,就拿著玩意兒折騰人。
折騰得人又紅又腫,隻要沒死,就不讓大夫來看,府裡也沒藥,隻能一天捱著一天,看著太陽從東邊起從西邊落,熬過一天是一天。
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哪日葵水來了或是柳老大人厭了,把她們指給府裡的小廝當家主婆,也算熬出了苦海。
否則咋辦哪?
人總得活著不是?
小茉莉剛擦了兩天藥,夜一黑,就被安排暖床,同屋的小海棠拉住她咬耳朵:“.這兩天老大人喝了藥,勁兒大,毛弄著,眼招子放亮懂得躲.”
小茉莉渾身又哆嗦起來,咬緊牙關鑽進被蓋裡,老大人剛覆身上來,伸手把兜子、衫子一扯,聳兩下,小茉莉忍耐地使勁睜著眼——老大人不許她們閉眼睛,曾因為她們閉眼急火燎神地打過她們:“你們是嫌我老了!是不是嫌我身上的皮肉掉下來了!是不是嫌我臉上的褶子醜!是不是!”
鞭子打背,痛得很。
再沒人敢閉眼。
小茉莉努力睜開眼,看鋪天蓋地的煙灰色羅帳和零星散布棕黑斑點的老人肩頭,蒼白枯乾得像將死的樹皮。
突然之間,那個肩頭在空中停滯半瞬,緊跟著渾身開始劇烈的抽搐。
“啪!”
柳老大人腦袋向下一耷,猛地砸到她的臉上!
老人渾身軟得像一灘爛泥,雙眼渾濁地睜開,裸露慘白、耷拉乾燥的身軀像一條雨後的蛞蝓緊緊黏在她身上!
小茉莉控製不住地張口喉嚨想尖叫。
“啊——”緊促短小的叫聲如夢初醒般戛然而止。
不行不行!她不能叫!被人發現,她會死!
小茉莉渾身抖得厲害,雙手顫動著將柳老大人的軀殼推開,老男人的腦袋砸在床沿上發出“砰砰”的響聲,素來高高在上的官家老爺如今雙臂下垂張開,雜亂卷曲的白發搭在地上,雙眼和嘴巴都張著,沒一會兒嘴裡便湧出一團綿密的白沫!
小茉莉抖著用手去探柳老大人的鼻息!
沒氣了!
他死了!
小茉莉嗚咽一聲哭了出來。
她要做什麼?
她如今該做什麼?
這是馬上風。
她知道。
老男人逞強,在女人身上死掉,叫作馬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