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什麼禍,早勸你彆做白日夢,如今果然是鬨得全家人為你擔心,原想著你在好好的做事,突然就下落不明,百般打聽沒有音訊。好不容易得了音信千裡迢迢過來,吃不好睡不著,一心為你擔憂,你一個人倒好,折騰一番,從北到南,沒見你瘦一斤,反倒是享福胖了!還連累南南也要來這裡受罪,選不上固然好,卻一時半回不去。可家裡還有那麼多事要打理,侍奉二老,周旋親朋,田地耕種,房屋打掃,一件件的怎麼是好?都要靠我娘家嗎?澎兒還小,我實在舍不得,又沒法帶他過來,公婆年歲大了,怎麼好托付給他們?托付給我大哥,可我大嫂那樣計較的人,要不是我給她十兩銀子,怕是三五天都忍耐不住,都是你惹得禍,害的一家人分開,這樣你滿意了罷!”
汪氏終於見到了丈夫,先打量了一番發現他不僅沒有瘦還胖了,她由憂轉怒,讓女兒們先去安歇,她進裡屋好好數落了丈夫一番。
“經此一事,我自知不是這池裡的貨,人各有命,該吃米吃肉上天自有定數。”汪氏說完氣話,以為丈夫還會像以前那樣沒理也嘟囔兩句強回嘴的,等了一會兒看他依舊沉默不語,問他怎麼不辯駁了。
“這位鎮國將軍是什麼人?”汪氏看著丈夫認命的神色,心想他真的想開了?
“爵位上來說,他是次末等的,父親卻不是一般郡王,是當今的王世子。他被封為鎮國將軍皆因他是世子殿下的庶長子,生母是殿下唯一的夫人,世子妃殿下尚在人世,還未過五十,故而他不能被封為王世孫。”
“還有兄弟姐妹嗎?”
“隻有他一人,同母所生兩個兄弟早夭。”
“若定王殿下山陵薨,世子殿下繼承王位,將來的王位該是非他莫屬,依次而推,他的正妻將來也會成為王妃?”汪氏又想起女兒那個夢,女兒帶領一眾女子修複那艘破爛的朱紅大船。
“貴人豪門規矩多,人情冷淡不交心,她活潑不受拘束的性子,不合適,”劉仕章絕不希望女兒能進入那道朱門,他如今知道門當戶對是底氣也是支撐,自己家世和王府一比是雲泥之彆,雖說太祖皇帝說後妃惟賢惟德、不問出身,本朝所有的皇後嬪妃也多是來自民間,出身一般的良家子。想著她們該是錦衣玉食珠翠滿頭,可誰又真正知道她們一輩子孤獨一人,親眷皆不能見,隻能盼君恩,可皇上三宮六院佳麗三千,哪能個個都照拂,她們在後宮深院裡過得什麼日子呢。同理,王府之中又是哪個能一生一夫一妻的?聽說當今這位定王殿下,有一妻七妾,他是如此,上行下效,他的子孫們哪個隻會有一個女人?
所以,女兒要是真進去了,她容貌不出挑,性子又被妻子調教的要強,和鎮國將軍又從不認識,若是夫妻不和,肯定是被裡邊的人擠兌為難,自己這軟弱無力百無一用的書生能為她做些什麼呢?還不如嫁給離得近的尋常人家,有什麼委屈困難,做父母的也能立刻支援一下。
其實,他還沒說那件事呢,王世子和將軍父子倆都身子孱弱,甚至有人說他們就要不久於人世了,誰家女兒嫁過去就是守一輩子活寡的。他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沒法打聽真假。這些事都是府裡兩個好心的仆人私下裡跟他說的,兩個人都這麼說了,還說這裡的人都知道的。看他外地來的不知道事,提醒他一下。
“願她第一輪就落選罷,”汪氏起身給菩薩敬香,夢也好,預兆也罷,反正女兒還沒真正被選上,也許這都是她們疑神疑鬼多想了,其實什麼也不會真發生。
“大人和夫人要請咱們吃飯,你少說話,多行禮,凡事拿捏不準就不要說話,我和你爹爹圓場。”要吃晌午飯,周大人夫妻倆派人來請一家四口過去一塊兒吃飯。
“我瞧她確實有些氣度,方才,丫鬟們侍奉咱們飲食,他們平頭百姓平日裡自是沒這樣的規矩,她父母姐妹尚是有些為難神色,她卻不卑不亢神色自若,與咱們說話也不羞赧造作,有問必答,清晰有條理,”吃過飯,看著劉家一家四口出了院子門,周夫人肖氏回頭讓人去給丈夫沏茶“她相貌絕不是美人之列,可也算端莊清秀,選妻選賢,我姐姐她們婆媳如今在城裡陷入困境,才貌雙全固然好,可天下這樣的女子有多少呢。”
“如今名冊上隻有她一人是從洛陽而來,”周大人看著院子裡還沒開花的牡丹花“上天若真是如此示下,必然會有結果,且行等待。”
“家門榮耀係於一身,”周夫人坐下端起茶杯喝白茶“我們夫妻原本都是普通人家出身,雖然我姐姐成了世子妃,提升了家門,可她與世子並不是恩愛夫妻,日子也過得多有艱難。你有今日是靠姐夫提攜,這十年來他心氣鬱結不肯再用心管事,你的升遷之路也受阻,府中同僚對你不冷不熱,什麼重大事項也不許你參與立功晉升;二弟為人正直,在開封府看見有人違法作惡,伸手阻攔卻被惡人害死,你也不能正大光明的為他報仇。我姐姐她們將來若是敗了,我們也會被連根拔起。雖說是老夫人夢中得到的上天啟示,咱們也要儘力而為,該走動該親近的不能疏忽。”
“我知道了。”周大人點頭“夫人說的是。”
他妻子考慮的是,他家世一般,和弟弟十年苦讀終於都考上了舉人,可他被朝廷分配到這裡以後整整六年再無晉升的音訊。後來他被王世子殿下慧眼識珠,與他介紹人脈,一步步的升上來了。殿下的張夫人去世後,殿下為情所困,整日裡躲在屋裡與一群方士施法做法要見張夫人魂魄,身邊的人怎麼都勸解不了最後都失望的離開了,他的仕途也隨之又慢慢停滯了。以前他和嶽父家是門庭若市,如今門可羅雀,他總算是明白了利來而聚,利散而去的意思了。他這些年雖然也積攢了一些人緣,可真到了要緊關頭,能真心幫忙的人沒幾個,他逐漸有些心灰意冷,做事也不積極了。
“咱們的女兒就是這樣的好,大事麵前就是有風範,”汪氏給丈夫端茶“我看周夫人眼裡有讚賞的,看來我調教的好,”
“阿梅,你聽我說,”劉仕章接過杯子,看著高興驕傲的妻子長吸一口氣,還是把那件事告訴她罷。
“什麼,父子倆都是病秧子活不久?”汪氏聽了丈夫的話臉色一變,咬著牙坐下“可真害死女兒了。”
“你不是說選不上嗎,”劉仕章這時候反過來安慰妻子了“我賭十成選不上,咱們還和程家結親戚好不好?我見到程家那小子了。”
“他?”汪氏覺得自己最近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大驚小怪,喜怒起伏不定,失去了平日裡的持成穩重。她心裡總是不安,她真怕女兒被選上。她也知道肯定不可能,義州也是大地方,王室子弟選婚,有才有貌有德的女子成百上千,自己的女兒相貌人品在她們麵前肯定不出眾,也許前兩榜就會被落選,可她心裡總是隱隱不安,總會想起她做的那個夢,女兒把她推開坐上大船飛到天上去了。
“他向我賠罪,說事發突然沒來得及向咱們說明緣由,”劉仕章看著妻子不再生氣了,小心說道“他說給咱們家也寫了三封信,說明緣由,通過官家的驛站送回洛陽,”
“一封也沒收到啊,”汪氏很驚訝,他們在家裡一封也沒收到啊。
“這倒也奇怪了,”怎麼會一封都收不到?
“他說等你們過來,再過兩天來見我們,”
“不可,”汪氏斷然拒絕“我們母女三個人在南南落榜前絕不能見他,你去見他,把南南的事告訴他,他若是能等,就等她落榜後再說。”
“我也是這樣告訴他的,他說事到如今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願意等。”
“你會圓滑說話了?”汪氏聽了以後一想,丈夫早就對程代遠說過緣由了,今天卻特意饒了個彎來試探她的態度?哎,這驢頭貨,以前做什麼都是直來直去,喊喊嚷嚷的,走一步說一步,不會拐彎抹角。
“到了大地方不得學學人情世故啊,”
“哎呀,我相公會做人了。”汪氏又樂了,丈夫過了天命之年反倒開竅了。
“胥吏明天要來拜訪?”那就得給女兒好好打扮一番了,以前為了和程家見麵,帶著女兒專門去做兩件衣裳,置辦了兩件首飾,後來和程家見麵的時間提前了,兩件衣裳還都沒做好,就那麼見了一麵。來之前想著女兒來這裡參加選婚肯定還要新衣裳,就把那兩件帶過來了。
“二姐真美,”穿了新衣裳,好好梳了個發髻,加上她本來皮膚白膩,猶如白玉,毫無瑕疵,隻略施脂粉,整個人仿佛換了個人,端莊秀麗,絕對引人注目,是個美人了。
“本來想著給侄女送兩件宮裡正時興的花樣衣裳,如今一看,還是嫂子有眼光,”周夫人肖氏也過來了,看到劉玉這個樣子她也略有驚訝,這麼一打扮,竟然有一種她姐姐當年參加選婚時的神態了。
“果然是天啟啊,”她回去高興的跟丈夫說“這姑娘打扮起來甚是美麗,不輸那鄧家小姐,還比鄧家小姐有生氣,一看就是個身康體健無病無災的好姑娘。”
“暫且等等看罷,咱們的女兒這樣打扮,彆人家不會把女兒精心打扮嗎?彆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把女兒精心打扮贏得眾人稱讚後劉家夫婦後知後覺又擔憂起來了,可不能把這麼好的女兒送過去受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