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經驗可是在這二十幾年的沙場中,經過千錘百煉次鍛煉出來的。
孔主任在電梯裡,透過電梯間的鏡子,看著自己的眼睛。那眼睛裡有不屑,有冷笑,也有黯然。經過這一次接待,他覺得自己這隻老狐狸,這次可以成為陳耀輝的人了。有了這次完美的安排,相信陳耀會對他很滿意。
所以說,跟領導保持什麼樣的距離,真的是大有學問。想到這些,孔主任就麵無表情地抽動下唇角,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記得剛上班的時候,他的前任,學長私下裡言傳身教,告訴他在官場混的秘訣,他說跟領導,要記住最重的一句話,該近的時候近,該遠的時候。
至於什麼時候近,什麼時候遠?完全要靠日積月累的察顏觀色來把握這個度。做為辦公室主任,至少要對負責的幾個主要領導的所有習慣和愛好,以及家庭情況徹底掌握清楚。無論什麼節假日,都要想到領導前麵去,無論是領導的任何家人的任何事情,都要安排好。
在這個報社,學長待了一輩子,從少年的壯誌淩雲,想乾一番事業,成就人生,到白發蒼蒼,雖有抱負卻終生未得施展。他一直在這個位置上負責接待,一直乾到退休。待兩人交接完工作,找了時間給他送行的時候,學長喝著小酒,挑著老花鏡,眯著眼睛淡淡地提醒他:”隻要你急領導所急,想領導所想,這個度就把到位了。至於什麼對,什麼是錯,都與你無關。領導的對與錯,不是你該管的事,你沒有責任對領導的對錯負責。“
那個時候,一直在業務部門工作的孔主任一臉的懵懂。他剛調整到這個位置,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理那麼多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情,而學長的這一句話,讓他是醍醐灌頂。
他一下子頓悟了。
學長說,領導讓你朝東,你就朝東;領導讓你朝西,你就朝西。你管不了領導,你隻能管好自己不犯錯誤就行。所以,你要學著裝聾子,裝瞎子,裝啞巴。
這是到家的實話,學長喝得有點多,他一邊搖晃著腦袋,一邊無所顧忌地訕笑道:“如果你學不會這個,那你就彆想進步。學弟,我他媽的退休了,終於可以想跟誰玩就跟誰玩,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我自由了。”
看來,這些年把他給憋壞了。三十幾年,一個人一輩子拴在這張磨盤上,磨光了他對人生的美好和期待。他喝著酒,嘟嘟嚷嚷地說:“他就是那頭被蒙著眼睛拉磨的驢,轉啊轉啊轉,轉了三十多年,終於可以揭開眼罩,好好享受生命,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了。”
當時,孔主任不明白學長為什麼會把自己比喻成一頭蠢驢。想當年,在他們學校裡,學長也曾是風雲人物,自恃才情的一個人。唉,生活真是一把殺豬刀,它不僅把人變成蠢驢,還把人變成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否則,你根本無法在這複雜的世間生存。
有很多事情,做為一個小人物,你改變不了什麼。與其這樣,不如閉上眼睛,閉上嘴巴,裝一個木頭人,這樣更好。
不知為什麼,孔主任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玩的那個“我是木頭人”的遊戲來,然後看了看電梯裡的其他人,年輕人的眼神大多還閃著光,而年紀大的人的眼神大多混濁無神。他微微閉了閉眼睛,暗自感慨道,這世間,又有多少人在裝木頭人,又有多少人真的變成了木頭人啊。
一個人,真想活明白了,不容易。
記得,交班的第二天,學長就開著車,拉著老伴周遊列國去了。老孔知道,學長一直想出去轉轉,告彆的時候,他拍著老孔的肩膀,開心地大笑:“我終於可以自由自在的活著了。孔師弟,再見,你繼續回去拉你的磨去吧。”
那天,孔主任看著學長從他麵前意氣風發的轉身離去,他對自己的退休生活充滿了期待。仿佛又回到他剛從大學裡畢業,想在社會裡闖蕩出一番作為的那個年輕人。
可是,那三十年的光陰,放棄的金色年華,再也找不回來了。
如今,他也在這個位置上乾了二十多年了,兩鬢的頭發也漸漸地白了。至此,孔主任才真正想明白了一件事,學長在退休的那一刻,是多麼的開心,多麼的放鬆。
而他,做為繼續拉磨的笨驢,隻能在心裡暗暗的惆悵,這磨還要繼續拉下去,蠢還得繼續裝下去。
於是,每遇到不可言說的事情,孔主任都會提醒自己,不去看、不要想、不要問。他把保密守則落實的非常到位,時間久了,他在單位領導心裡,便有了位置。單位裡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他孔主任,是一個嘴上有鎖的人。而領導有了什麼私事,都會很放心的交給他。
在多年的接待工作中,孔主任非常自信,他的這套經驗沒有問題。想到這裡,孔主任看著鏡子裡滿頭白發的自己,不由得長長地喟歎了一聲。
人啊,真是不經混啊。
中午這頓飯,小田真的喝大了,一張微胖的臉上泛著紅紅的醉意,人也變得有些興奮。他的腿腳有些發軟,走起路來東搖西晃。這是他第一次陪著陳耀輝出差,他很重視自己的這次機會。以往,陳耀都是帶著小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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