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開目標房門前,戚窈窈曾暗作過無數種假設。
假設一,她前腳剛邁入房間,一抬頭,但見裴司空凶神惡煞,拔刀相向怒喝著“滾出此屋”,然後她奪門而出。
假設二,裴司空並未立即趕人,而是容許她暫留,但在她蓄意近身時凶神惡煞,拔刀相向怒喝著“妖孽看斬”,然後她奪門而出。
假設三,裴司空容許她留下,容許她近身,但在她投毒竊物時將她當場抓獲,凶神惡煞拔刀相向,怒喝一聲“呔!拿命來!”,然後她奪門而出……
窈窈咽了口唾沫,不禁估量起這扇雕花木門的硬度,對比了自己肩、肘、髕骨之硬度,心想著一會兒逃逸時該以什麼樣的力度、身法和寸勁兒才能將之迅速撞開。
可當她推門而入,真真正正麵對屋內人時,還是頓感始料未及。
雅室逼仄,獨見矮桌前坐了一膘肥體碩的男子,臉部麻麻賴賴還發黑,又平又大像是泥塑摔攤在地上,眼被擠成綠豆,腮幫腫似癩蛤蟆,渾身橫肉將錦繡衫袍撐得鼓鼓囊囊,仿佛再多吸一口氣就要綻開來——除卻衣飾華奢,根本看不出他哪裡是高門出身啊!
戚窈窈把住門框,差點兒被晃了個踉蹌。
——“玉麵閻羅”,且不說如何閻羅,至少得先“玉麵”罷?!
而這裴西遒簡直是,凶神惡煞,麵容可憎,不堪入目……
她艱難地牽動唇角,像是含著滿口黃連在笑。
“小娘子,”男人朝她舉起酒杯,咧嘴壞笑,“夜深晦昧,可是迷路了?”
“來給使君送酒,”戚窈窈背手關門,捧著酒壺緩緩靠近,“長夜漫漫,怎忍見使君自斟自酌……雙人相伴對飲,也好作消磨……”望著那人醜陋的麵容、鄙陋的神色,她多半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貴主啊貴主!我今日之遭遇全是為了報答您,這叫因公負傷!
她麵上保持著微笑,內心實則如萬馬脫韁奔騰。
男人兩眼冒光,如同檢驗物品成色一樣,上下打量她。
“作陪一夜,多少價錢?”
呸!裴西遒這狗賊,真是相由心生!
窈窈怕自己壓不住怒火,忙低眉垂目不去看他,作赧赧狀:“安敢與使君要價?隻盼與君一見即如故,他日能得使君垂憐,多多照拂。”
男人也許真當她是來攀權結貴的風塵女,竟也沒懷疑。
“好!”他撫掌大笑,朝她招招手,“過來,坐我身邊來。”
戚窈窈慢吞吞騰挪過去,一邊往男人杯中斟酒,一邊以餘光眄視周圍。
貴主說,裴西遒是來與人議事的,為何屋內隻他一人?另一人還未至?他將風帽和綬囊堆放在一旁的席子上,那綬囊隆起小包,也許裝著什麼公文,會是貴主命她竊走的東西嗎?
貴主交給她的任務很簡單:她袖中藏有一瓶毒藥,隻消趁裴西遒不注意、下到他酒裡,將其毒殺,這是今日行動的第一要義;若尋不到間隙下毒,她亦可趁機調換裴西遒囊中之物,不論何物,都換成謀逆的把柄;若實在不能得手,便隻將他所攜信印竊走,那也不算白來一場。倉庚會隨時監控她的行動,隨時提供幫助。
那麼,第一步,尋個機會下毒吧!
突然一股蠻力襲來,扯住她後腰衣衫就拽去——
“——啊!!!”戚窈窈防不勝防,下意識驚聲尖嚎,隨即驚恐發現,那男人直接把她扯來禁錮住,滿臉的不懷好意,似欲拿她肆意褻玩。
窈窈慌得不行:“等等——你乾什麼?!啊——”
“有什麼好叫的?”他掐了把她的腰,往一旁淬了口唾沫,滿口汙言穢語,又道:“自己送上門來,裝什麼裝?”
戚窈窈又羞又惱,她以為當朝宰輔就算再好色,至少明麵上也該保持應有的儀禮體麵罷?遑論家世地位,能做到權傾朝野之人,不該是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嗎?眼前這人輕佻放浪,分明更像是地痞流氓、下三濫的登徒子!
“身為朝廷命官,使君竟不知何為‘尊重’?”她極力躲避著對方的揩油,胃裡直犯惡心。“請使君,尊重我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