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出示了告身文書,又在鐵門關關前大營外等了一個時辰,可迎接他們入營的人卻遲遲未到。
“插蔥裝象的跳踉猴子,身上沒二兩布就開始冒充人上人的衣冠禽獸!”
趙吉利有些不耐煩,看著鶻軍進進出出,就是對他兩個愛答不理,氣便不打一處來。找了個陰涼處蹲著,就喋喋不休開始數落起來,不管軍士官左,口吐芬芳,見人就罵。
趙正也不管,他怕他罵人比趙吉利要難聽,索性就待在營外的哨樓下,靠著柱子等消息。
不過畢竟是大唐天使,回鶻人就算暫時不接待,也好歹會端些吃食和水來招待。趙吉利一腳將那些胡餅清水踢了個滿地都是,罵得更難聽了。
“你們可汗重傷了,鐵門關就不姓阿史那了?主事的是誰?也一並重傷西去了嗎?”
那些回鶻兵根本不理,見趙吉利把食物踹了一地,紛紛怒目而視,卻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來了個將軍,看年歲不過二十多。大概是聽了軍士們的抱怨,一臉怒氣衝衝地到了轅門,本打算興師問罪,結果一看趙吉利那魁梧的身材,臉上怒氣雖然仍在,但語氣卻十分柔軟。
“天使稍安勿躁,外宰正在調度軍糧,公務繁忙。營中還未收拾妥當,不能接天使入營,還請多多擔待!”
趙吉利終於見到個能說話的,當場便又要發作,趙正卻插口道“無妨,我等就在外候著便是。”
那將軍施了一禮,便要轉身離去。卻見趙吉利那高大身影移了過來,擋住了去路,“什麼狗屁玩意兒!什麼軍糧一個時辰還沒調度完?”
那將軍抬頭不見陽光,被籠在了趙吉利的陰影下,他道“這位將軍不知,鐵門關與西洲如今危在旦夕,可汗重傷昏迷已有半月,如今不僅是軍糧,還有兵力部署、輜重轉移,都須外宰親自調度。你們若是要見外宰,可不是要等諸般事宜妥當之後麼?”
趙吉利火冒三丈,“我們揣著的是大唐皇帝的詔令,你家外宰算個什麼東西?我們要見的是你們阿史那汗!”
這話一出,不僅那將軍,便是連他身邊的回鶻軍士也都不澹定了,那眼神如萬箭射來,似乎要當場發作,把趙吉利撕成碎片。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那鶻將便是再抑製著內心的不耐煩,此時此刻也托不住了,張嘴回罵道“這是回鶻大營,不是你大唐軍營。豈容你在此侮辱謾罵?”
“罵則罵了,你奈我何?”趙吉利雙手叉腰,進逼一步,眼中目光淩厲,直瞪著那鶻將和他身邊的軍卒,“要打架還是怎的?彆說你鐵門關四千守軍我不放在眼裡,就算再來四千,你看我懼是不懼!”
“口出狂言!打他!”那鶻將還未表態,身後幾個回鶻兵卻要上前動手。眼看劍拔弩張一發不可收拾,一直看戲的趙正忽然喝道“夠了,退下!”
趙正出聲,趙吉利便不再糾纏,退了幾步。鶻兵們知道對方認慫,嘴上雖然還嘰嘰喳喳,但也不至於立即動手。雙方隔開了距離,趙正伸了伸手,對那鶻將道“怪我約束不嚴,衝撞了貴部。將軍還請海涵。”
那鶻將對趙正倒是恭敬,作禮道“天使言重了,是我們招呼不周。”
趙正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那鶻將便又帶著人回了營。
趙吉利啐了一口,“呸!”
他轉身去看趙正,道“不過元良你要我激怒他們又是為何?這一來,這營不是更難進了?”
“我隻是想要一個態度。”趙正若有所思,道“上行下效,我想看看鐵門關鶻軍上下對大唐是個什麼看法。”
“那你看出了什麼?”
趙正笑了起來,“你我都亮明身份了,可他們對我們仍舊是不理不睬,放個牙將便想要打發?端了一碗滾燙的閉門羹,這是給我們下馬威呢!他是想告訴我們,如今的鐵門關乃至回鶻汗庭,沒什麼可汗,隻有一個外宰說了算。想見可汗,得他巴特汗叔說了才行。”
“好一個越俎代庖!”趙吉利舔了舔嘴唇,“如今怎麼辦?接著等?那也太窩囊了!”
趙正搖了搖手,小聲道“他做初一,我做十五。這事豈能容他擺布?擺擺架子倒是無妨,可他想和吐蕃苟且,背我大唐盟約,我卻不得不防。走,去找梁守道。”
“那此處不等了?”
“等他作甚!等他再請你吃碗閉門羹麼?矜持些,讓他來尋我!”
……
梁珅在難民營中租了個帳篷,手底下三個細作守在帳外,把趙正迎了進去。
這帳篷架在山石的陰影下,破破爛爛,帳內也無甚陳設,隻有一口吊鍋,鍋裡燒著肉,鍋下生著火。煙霧自帳頂開口處鳥鳥向外,奔騰而去。
趙正寫了一封信,做了花押,用了魚印,遞給了梁珅,“這封信交右武衛。”
梁珅展開一看,卻是調右武衛八百到鐵門關的軍令,當下便吃了一驚,“你這是要奪關啊?”
“身邊沒人,膽子小而已。”趙正一邊笑道,一邊又寫了一封,“這封信交趙瑤林親啟。”
“我能看麼?”
“想看便看!”趙正不置可否,“隻是看完了,我得滅口。”
梁珅哈哈一笑,“瞧你說的!咱也就好奇你寫的什麼。”
手底下卻老老實實一絲不苟地封上了火漆,轉而喊了一人進帳,將信件遞給了他,並囑咐了一番,讓他連夜去迎送嫁隊。那人也似鶻人打扮,領了令一言不發,一言不問,隻靜靜地聽了囑咐,便出帳上門,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