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念燙了一壺酒,親自準備了一鍋吃食,招待遠道而來的梁珅。
趙正在屋裡點燃了一盞油燈,招呼梁珅入內。誰知梁珅卻不忙著坐,而是招了招手,把一個頭戴鬥笠的漢子叫進了屋內。趙正瞧著這人身形眼熟,但一時不知在哪裡見過,直到那人摘下了鬥笠,趙正才認出,居然是曲貢。
下勇武軍第一神射手,那個兩次差點要了趙正小命的蘇毗男人。在河西月牙泉邊,趙正活捉過他一次,在漠北的安戎軍城下,趙正救下了他的命。奄奄一息之時,趙正讓朗多秦陪他走過了作為下勇武軍的最後一程,送回涼州後,涼王對他更是恩遇有加。不僅賜了他官職,還送了他金銀。
隻是眼下的曲貢已經束起了發,穿著打扮也似漢人無二。麵上的胡須蓄了起來,一張闊臉上,見著趙正時,表情有些拘束,眼神中還有些猶豫。
“侯爺!”他向趙正施了一禮。
“自己人,不用客氣!”趙正沒有糾纏,伸手示意大家坐下說。他轉頭看向了梁珅,他們突然造訪,也該有個說法,否則外將無召回京,視同謀逆,按律當斬。
“元良是否在想,我們何以回了長安?”
趙正點頭“也該是你梁守道,才知我心中想什麼。去歲九月,我從安西回涼州,在都督府外碰見了你。原本說好是要去紅蕭樓一敘的,可沒想到當日事情太多,涼王殿下留我吃了飧食,而後又促膝長談了一番,便就錯過了。第二日想尋你,卻聽說你另有他務,已經離開了涼州境內。今日兄弟鬥膽一問,守道去作甚了?”
梁珅沒說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了軍符,遞了過來。趙正接過一看,卻是涼州都督府的軍符。代表的是梁珅的身份。
“翔鸞閣執事?”趙正揣摩了一番“這是個什麼官職?”
梁珅道“仍操舊業,掌河隴、吐穀渾、吐蕃、劍南暗線,負責軍情刺探。”
趙正吃了一驚,“怎還加上了劍南?”
梁珅說道“不僅劍南,黔中、嶺南、南詔都有安郡王布下的暗樁。而且我聽說,安東也有。隻是具體負責不在我,而是另有其人。去歲南詔兵敗,我接到安郡王最後一道指令,便是接劍南暗線,而首要任務,便是鏟除原本留在劍南的暗樁,重新布線。是以那日元良見到我時,我可能臉色不太好。”
“原來如此!”趙正恍然,當初在都督府見到梁珅時,便覺得他臉色極其難看,那時還以為是涼王讓他去接管河隴新軍,他不太願意所致,沒想到原來是因為這個理由。隻不過,安郡王也忒狠了一些,居然對隱藏如此深的暗線也要大下殺手。
梁珅卻道“一開始我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直到安郡王賓天,我才想到。大概是他一手埋下的暗樁,他死後恐不受控製。而吐穀渾、安西、河西的暗樁,在之前就已經被我整頓過了,是以才沒有如此大費周章。”
趙正見梁珅如是說,大概也猜出了他們的來意,“那守道此次回京,是因為劍南暗線的事情?”
“正是!”梁珅鄭重地點頭,說道“劍南的暗樁異常警覺,信息渠道也十分廣闊。我們的動作稍慢了一步,收網時漏了人。原本我以為漏網之魚投了敵,跑去了南詔。後來有了些蛛絲馬跡,才發現他已經到了長安。”
趙正十分不理解“為何非要趕儘殺絕?這些人也都是安郡王安插下來的,你們原本能互相合作,互利互惠的。”
梁珅不回答,卻道“我們自然有我們的理由!而且我亦得知,他回長安,第一個找的是涼王,第二個找的是你趙元良。但涼王有龍武軍護衛,他在長安城內動不了手,這才來找的你。我原本在良淄附近留了眼線,但主要看的還是你。沒想到一個不注意,他竟對嫂夫人下了手!”
趙正看著他,“你在我身邊留眼線了?”
“是!”梁珅沒有否認,直說道“元郎不必介懷,我也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你與涼王殿下不可有失。”
趙正歎了一聲氣,“安郡王的安排?”
“是!”梁珅迎著趙正的目光,毫不隱瞞“自從你在平涼遇襲之後,你身邊一直都有我的人。就算去安西,右武衛與玄甲軍中,亦有。離你不遠也不近,但關鍵時刻,能救你性命。他們可以毫不猶豫為你擋刀。”
趙正頓時感覺渾身炸刺“你花了多少錢?”
“這不是重點!”梁珅也不辯駁,說道“不然你以為你半夜三更一個人坐在馬車上怎就如此平安?我說你也是真的心大,這是何地?這是長安!林仲雖然辭相,但他仍然在謀劃重啟之事。徐王看似簡單,但他還有個十分不省心的母後。你是否覺得太子才是涼王最大的敵人?我告訴你元良,太子不過隻是冰山一角,在他身後,還有更加需要提防的人和事!你就這麼堂而皇之地住在這鳥不拉屎的良淄莊,什麼時候走在路上被人萬箭穿心,見了閻王爺你彆怪我沒提醒你!”
“行行行了!”趙正被他說的感覺利刃在喉,彷佛危機四伏,心道都半個月了,也沒他說的那般言重,他是帶兵打仗的,天生就有些旁人沒有的第六感,並不覺得事情像梁珅說的那般險象環生。
要說如今這朝堂上有些暗流湧動,也就隻有林仲的一些遺留勢力,他們如今噤若寒蟬,不敢發聲。若還有旁的沒有察覺出來的危險,趙正感覺還不如康陸看上去更讓人不安……
“啪!”梁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著趙正道“趙元良,你他娘還真是一點就透!”
“怎麼個意思?”趙正聽他這麼一說,暗道難不成康陸真有問題?
“此為後話!”梁珅賣了個關子,道“如今就來說說這從劍南逃走的暗樁,他是明明白白要找你晦氣的,我今日來提醒你,你須得多加十二分小心。曲貢你也認識,留下做你的護衛吧。”
趙正搖搖頭,“什麼人值得你這大費周章,不惜現身說法的?他找我又有何用?他怎麼不去找徐王?找我又為的是什麼?”
梁珅閉著嘴,用鼻子長吸了一口氣,“他手裡還拿捏著劍南軍政的一些秘要,按規矩,我是不能透露他身份的。做我們這行都會留一條後路,若是把他逼急了,他投敵,對我們來說,損失太大,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