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匡儒的字,那孩子在跟朕生氣呢。”皇宮內廷最大的紫宸殿中,張浦良與皇帝麵對麵地下著棋。皇帝今年還不到五十歲,看起來卻像六十多歲的老人,無論是行動還是神態間都可以窺見來自靈魂的蒼老和疲倦:“不過既然遞上了這份折子,就代表著他接受了朕的賭注。愛卿,你猜第二份折子還有多久就會送到朕的桌案上來?”
張浦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一邊落子一邊道:“知子莫若父,陛下用的雖是陽謀,但殿下一定會上鉤。殿下向來仁善,若是為自己求,他咬碎牙也不會跟您張口,但若是為他人求,這世上有太多事隻有帝王才有權利應允。臣想,殿下回來的那一天不會太遲了。”
皇帝哈哈大笑,非常滿意張浦良的回答,又將李匡儒的折子看了好幾遍:“風雲樓”他冷哼一聲:“若非看在冀兒麵上,朕必要誅那魏不凡九族!便是他幡然醒悟,也是功過相抵,這從五品的官職真是便宜他了。”
張浦良道:“聽聞魏不凡有一義妹,心性純良,在殿下受難時暗中出手相助。魏不凡死後,我等接手風雲樓也需要時間。這段時日對她一介孤女來說定是難熬的。殿下這道旨意當是替她求的,平虜將軍之職不可世襲,卻能蔭蔽遺孤,如此她餘生也多一層仰仗。”
皇帝有了幾分興趣:“哦?那女子姿色如何?可惜身份太低不妥。”
張浦良忍不住嘴角一抽:“陛下,殿下受佛門熏陶日久,對男女之事並不熱衷,選妃之事還是等殿下回來吧,到時再談也不遲。”
說到選妃,皇帝的目光變得飄忽起來:“靖黎女將軍啊可惜了,她是個好孩子,隻是受她父兄所累,朕不能再留趙家人,更何況以冀兒和她的情分,若不趁現在除去,再留遲早是禍。”
張浦良斂目不予置評,隻是安靜下棋,趙無極和皇帝之間的舊事不是他能夠插上嘴的:“不過本朝還未曾有過女子封將軍的先例,即便是死後獲封,恐怕也會引起朝中爭論,改為靖黎公主會不會好一些?”
皇帝搖頭:“愛卿,這就是你不懂了。若隻是一個公主,他就不會在折子上寫了,因為即便他不說,朕也會給趙家這個死後哀榮,但女將軍的意義與公主是截然不同的。”
“和親的才是公主,戍邊的是將軍。”皇帝輕輕一歎:“這個要求,朕允了,你改日就找幾個人在朝會上上奏吧。”
“臣遵旨。”張浦良跪下領旨,卻被皇帝招呼著坐下。
“你坐,你坐。你我君臣私下交談,沒那麼多禮數。”皇帝看著張浦良謹慎的樣子,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愛卿,朕的幾個兒子你也算都教過了,你認為西北發生的這些事,若換作老七,他會怎麼處理呢?”
張浦良不禁苦笑,看來今日自己是逃不過了:“七殿下看重皇家威儀,應會重用李將軍,命其統領西北軍。至於那知府管屛,將其斬之可平民憤、振軍心,風雲樓就更不必說,七殿下不會給他們冒犯自己的機會的。”
“是啊,天潢貴胄,怎可被庶民冒犯,這江湖是該管管了。”皇帝眯了眯雙眼:“但命李匡儒直接統領西北軍,若遇到有心人挑唆,很容易引起西北軍嘩變。皇子斬殺知府也需要先請示朕的意思,以事情變化的速度,層層上報是絕對來不及的。反而是冀兒這樣的處理,既沒有以皇子身份壓人,還顧全了趙家的顏麵。趙家顏麵不失,西北軍才會心服口服,還順道收服了風雲樓這個江湖勢力,有如此手段,叫朕如何能夠放棄呢?”
張浦良早就適應皇帝有事沒事就要誇六皇子幾句的習慣了:“二位殿下皆是龍姿鳳章,若能相互扶持,定能開創大周盛世。”
皇帝卻沉默了一下:“朕何嘗不知老七也是個很好的孩子,他外家得力,又有一些世家支持,立他比立冀兒容易的多,但也正因如此,他很難有魄力與世家對抗。”
“朕這個皇帝,做了快二十年了。”不知想到了什麼,皇帝的手指微微抽搐:“朕自認兢兢業業,從不懈怠,卻依舊如履薄冰。朕當年年輕氣盛,不懂忍耐,以至失去至愛,如今想要迎回自己的兒子都要經過重重阻礙。愛卿啊,你也看到了,做皇帝也要忍,而且要比常人忍耐的更多。”
張浦良歎息:“臣明白,陛下已然儘力了。”
“那些世家自詡清貴,先帝在時,甚至不把皇室放在眼裡。朕廢了多少心力才稍稍能夠削弱他們的勢力,可這還不夠,隻要稍稍給他們一點縫隙,朝堂上就沒有寒門學子的活路。沒有寒門,朕就無法推進改革,若十年內改革不成,大周必然會走向末路。”皇帝猛地握住張浦良的手腕:“愛卿,朕活不了十年了!”
張浦良伏地懇求:“陛下,求您千萬彆這麼說,陛下正值壯年,當椿齡無儘”
“愛卿,你好好看看朕,朕比你小了八歲,卻已經滿頭白發,如風中殘燭,隻是撐一日是一日罷了。”皇帝說到情至,眼中有淚:“若新帝沒有與世家對抗到底的意誌和膽魄,朕和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會被推翻,他們會將你打為千古罪臣,徹底將皇室視為傀儡,把我大周推進深淵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