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寬厚的手掌拍在水生的腦瓜上,帶著劫後餘生的後怕和感慨:“好小子,真給爹長臉!”
水生他娘抹著眼淚:“你還誇他,嚇死俺了,萬一那畜牲真打著孩子咋整咧?”
“彆說了,快收拾收拾東西走吧,”水生他爹顧不得膝蓋上因為被壓在地上摩擦造成了傷口,催著妻子抓緊時間:“翟家沒找到凶手是不會罷休的,這澄暘村我們是待不下去了,再不走就真來不及了。”
水生他娘不太樂意:“咱幾輩子都在湖邊過活,離開這裡還能去哪兒呢?事兒又不是我們做的,他們怎麼能冤枉人呢!”
不說還好,一說到冤枉二字,水生他爹捶胸頓足:“不冤枉人?他們冤枉得還少嗎!我的大妞……你死得慘啊!都是爹沒本事給你報仇,那群畜牲早晚要遭報應的!”
“你說,那個姓尤的是誰殺的呢?”水生他娘埋頭收拾著包袱:“為什麼要殺他?咱家大妞也不認識他啊?”
“誰知道,唉,可惜沒把翟禕殺了,他怎麼就那麼好命!”水生他爹恨恨道,突然發現剛才還在這兒的兒子不見了:“咦,水生呢?”
水生警惕地看著麵前隨意拋著小石子的男人:“你是誰?”
楚赦之將手中的石子扔向水生家後邊的湖麵上,激起一、二、三……足足三十三個水漂!水生震驚地睜大眼睛,眼中滿滿都是仰慕,楚赦之將他的目光儘收眼底,笑的親和力滿滿:“想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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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目光呆滯地半張著嘴巴,衣襟邊都是灑落的黑黃藥汁,程曆耐心地一勺又一勺地把藥喂給床上的父親,午後的陽光下,蒼老的父親,孝順的兒子,如果這是一幅畫,那一定也是一幅極為溫馨的畫——如果看不到老人嘴角已經被藥燙到潰爛的嘴角的話。
“爹,大夫說,你這回徹底中了風,以後就下不了床了,你放心,澄暘村以後就交給我了,我一定會做的比你更好。”
“嗬……嗬呃——”老人喉嚨裡發出了腐朽的聲音,噴出的氣息好像也混雜著死亡的味道。程曆眉眼間便露出幾分不耐,又很快藏了回去。
“我知道你心裡一直過不去那個坎,你放心,他不會回來的,我問過那個道士,被封在那裡的人連魂魄都出不來,根本就沒什麼冤魂索命,隻是有人裝神弄鬼——論裝神弄鬼的手段,那人跟你兒子比起來還差的遠呢。”
澄暘村村長,不,該叫他前村長了,他忍著肌肉的酸痛,想把兒子的容貌深深刻在心裡——現在的人們講究嚴父慈母,他二十三歲有了這唯一的兒子,也是自己天生的接班人,等兒子能走能跑了,他便板起臉把兒子當個大人對待。他雖然不是什麼完全的好人,當了半輩子村長也有自己的私心,可自認已經儘心儘力地把兒子往好了教,沒想到竟教出了一頭隨時準備噬人的狼。
他活了七十多年了,閱人無數,隻要看對方眼神,就能知道對方是不是安分的“羊”,卻唯獨錯過了離自己最近的人——他憨厚的、孝順的、總喜歡站在自己身後微微低著頭的兒子,早已不知不覺地長大,成為了一個貪婪、冷血而虛偽的“人”。
老人張口欲言。語言在他腦子裡打轉,口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是中風者的通病。
“閆……不……孤——你和……”
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個字,他全身都在顫抖,腦子越發渾僵僵一片——不,明明他落水時還能說話的,為什麼隻是短短一天就會惡化的如此厲害!
他瞪著兒子手中的藥湯,心裡悲哀憤怒地想要哭出來——他喝的,真的是治中風的藥嗎?
“爹?你說什麼?”程曆微微前傾了一點身子,隻是一點點,然後又厭惡地縮了回去。他不想再待在這裡了,他厭惡這源源不斷從鼻子裡鑽進來的,老人身上普遍都有的“老人味”:“我先走了,外麵還有好多事要做,我們打算再辦一次像打戲台那種規模的法事,把那個人引出來,不管他到底是衝著誰來的,我都會處理好的,你放心。”
如果他能在說話的時候好好看看自己的父親,就會發現,此時的父親已經被窗外的什麼東西吸引住了。
綠色湖水在陽光下閃動著微光,在老人眼角的餘光中,對岸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一個人影,正死死的盯著這裡!
老人奮力想起身,卻隻能得到身下床榻的幾下搖晃。
程曆恍然不覺,最後在父親肩膀上和善地拍了兩下,朝門外走了出去。
老人看著他的背影,一陣絕望和悲傷湧上心頭。他雙眼望著湖水,長青湖仍是一片平靜,仿佛一切隻是他的幻覺,對岸那個人影不見了。
真的是幻覺嗎?
心跳漸漸慢下來,他似有所感地盯著兒子留下的那條門縫,不知道為什麼,他恍惚中覺得,剛才就是他與兒子的最後一次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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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就是剛才救我的那個人,對不對?”水生跟楚赦之玩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你是為我姐姐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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