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見到碧雲騢的令牌,婺城縣令的心中便始終徘徊著一個問題——今天過後,自己還能活嗎?
那可是碧雲騢啊!皇帝麾下重要程度不低於內衛,保密程度卻遠高於前者的存在。若非自己這邊也有些內幕消息,恐怕連碧雲騢這個名諱都不會知曉。被碧雲騢保護的人,又能是什麼簡單角色?自己幾個時辰前還坦然受了人家的吹捧,那一聲聲的“大人”,現在想來跟催命符有什麼區彆?
“淨月!”
婺城縣令餘光看到自己側麵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聽到聲音才後知後覺地看清剛才衝過去的正是周世鄉那個怨種,隻覺一陣棘手。放在昨夜之前,周家在婺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可給這位提鞋都不配。但問題是他要如何才能在不暴露這位大人物特殊之處的前提下把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的周世鄉拉走呢?
“那個打傷師大哥的人去哪兒了?事情結束了嗎?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簡直神了!竟然赤手空拳就把所有事都擺平了,你是怎麼做到的,都跟他們說了什麼?”
周世鄉喋喋不休的聲音由遠及近,婺城縣令又不是不通人事,周世鄉自己都未能察覺到的情愫過來人一瞧便知,若“淨月”真的隻是“淨月”,自己管他去死,但是
二人的身影近在眼前,借著身高的“優勢”,婺城縣令動作幅度極小地向上瞟,試圖從“淨月和尚”的表情裡揣摩他對周世鄉和自己的態度,卻猛然正對上一雙暗色的眼瞳,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緒,甚至不如他麵對源鹿道人時的波動大,看得婺城縣令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大人,”我知道婺城縣令一定有一肚子的心思,但我已經沒有興趣和時間陪他演:“請給我找一些烈酒,乾淨的白布先準備這些,若之後還有需要再來麻煩您。”
“不敢當,下官,”婺城縣令冷不丁再次對上帶著寒意的眼神,飛快改口:“我這就吩咐,不,我親自去找!”
說罷,他兩隻小短腿飛快地動了起來,仿佛背後有鬼在追。
周世鄉見我完全不理會他,將不滿發泄在我懷裡人事不知的紀曉棽身上:“紀曉棽倒真是命大,傷成這樣都活下來了,可惜,登台唱戲的人連眼睛都沒了,活下來又有什麼用?”
我輕輕地把紀曉棽放在臨時搭建的簡易淨床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一件易碎品一樣。然後,我慢慢地抬起頭來,目光冷冽如冰,直視著眼前的周小公子,聲音冰冷地說道:“周小公子,你倒是四肢健全,五感皆通,可說到底,你活著又對他人有什麼用處?難道就隻是害怕周員外掙下來的龐大家業無人揮霍嗎?或是擔心他為官數十載所積累下來的人脈資源沒有人去糟蹋?”
周世鄉的臉青了又白,白了又紫:“給臉不要臉,你怎麼敢這麼對我說——”
聲音未落,周世鄉膝彎劇痛,險些跪在地上,他來沒來得及用震驚的目光去看對他動手的人,就覺得頭皮一緊,他的發髻被一隻手毫不留情地揪了起來,手的主人微微俯身,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卡住周世鄉的下巴,逼迫他與自己對視。
“你不好奇麼,為什麼小僧這樣對你,都沒有人來阻止我?”我捏著他的臉慢慢轉動,讓他把周圍的一切清清楚楚、仔仔細細地照進眼睛裡:“還記得昨天晚上這些人對你們父子二人的態度嗎?那樣的殷勤熱切,珠寶古玩,珍奇字畫,他們彎著腰拱著手送到你們眼前,你以為是因為什麼?嗯?是因為你才華橫溢,霸氣側漏嗎?”
“都不是吧?他們討好你們是因為有利可圖,可現在周員外分明還沒咽氣,為什麼他們的目光一夜之間就變得如此冷漠?”
周世鄉嘴唇顫抖:“一群見風使舵的等我爹醒了之後——”
“醒了就有用了?”
我嘴角上揚,輕蔑一笑,然後緩緩地靠近他的耳朵:“所以我才說啊,你雖然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可實際上,你的腦子和死人有什麼區彆嗎?在小僧看來都一樣——不會動。”
耳邊的聲音輕柔得仿佛一陣微風,卻帶著凜冽的寒意,令人心生懼怕。周世鄉的脊背發涼,如墜冰窖。然而,當一陣幽微的檀香飄進鼻端時,他的臉卻如火燒般漲得通紅。
“”我察覺到周世鄉的異樣,瞬間厭惡地把他摔到一旁:“世人趨利避害,若借助周家的資源有機會改換門庭,自然怎麼奉承討好都不為過,可這一夜卻讓他們知道你們家身上到底背著多大的麻煩,盯上你們的勢力又有多難纏,再走周家的路子,彆說做官了,保命都難。我說的沒錯吧,那邊一直在裝暈的周員外?”
“我從第一眼看到你時,就知道你絕非池中之物。”一聲歎息後,周員外從家奴的環繞中慢悠悠地起身,比之昨夜仿佛蒼老了十歲。原本泛著精光的雙眼在失去精氣神後渾濁不堪:“犬子無狀,勞煩您替我管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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