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老鬼，看他周身環繞著駁雜的炁，就知道這是一隻在人世間遊蕩了很久的鬼。
好在這隻老鬼的身上沒有沾血氣，不然他這一掌下去，老鬼指不定就當場灰飛煙滅了，連個投胎的機會都沒得了。
不過即使沒有灰飛煙滅，蕭景臣這一掌還是把他給弄得夠嗆，直趴在地上起不來。
蕭景臣也沒想去幫，隻冷冷地站在那裡，連眼神都沒賞給對方，依舊悠哉地看著十字路口那邊的鬨劇。
他的眼睛能看到常人所看不見的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世界瑰麗奇幻，卻也危機重重。
十字路口在平靜表麵下，其實還藏著一副不平靜的模樣，那是五六個少年人，他們分成兩隊在那裡互噴問候對方的祖宗，不知道是誰踩了誰的小白鞋，矛盾瞬間激發，幾個人雞飛狗跳地打了起來。
嗯……這流程，還挺符合先禮後兵的外交禮儀。
隻不過這些家夥剛開始還能分清楚敵友，但打著打著便開始分不清楚隊伍，索性大家都堅持一個“除我之外，其他的一律嘎嘎亂殺”的原則，於是團隊戰變成了個人混戰。
鞋子亂飛，衣服亂扯，一邊進行手腳的交流，一邊在語言上也不放過，“優美”的語言叭叭叭一通輸出，簡直就是敵我不分，癲到了一種程度。
其實這場大戰開始的理由很簡單，不過是在遊戲裡搶了人頭，從此兩隊人直接杠上了，隻要是對方的人頭，那都是必搶的，這樣互相搶了一陣子，兩方人馬煩了，直接約好真人對線。
“真是一群二貨。”蕭景臣情不自禁地感歎道。
在他感歎的時候，老鬼終於從地上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又重新回到了蕭景臣的身旁。
這一次，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在蕭景臣抬手之前迅速表達自己的訴求：“您是天師嗎？”
蕭景臣挑了挑眉，他雖然行為怪異，但身上的靈氣之類的東西隱藏得很好，連同行都不一定能看出來他天師的身份，估計隻會懷疑是一個膽大的陰陽眼，沒想到這老鬼倒是能看透。
這就是閱曆嗎？
他點頭應了一聲，好整以暇地等待老鬼的第二句話。
結果老鬼沉默了半晌才道：“你也覺得奇怪吧，那邊打架的一群半大小子，居然是生魂。”
聽到這話，蕭景臣不禁側目，他默默放下即將抬起的手巴掌，放在身後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道：“你能看出他們是生魂？”
眼前的這些少年比起說是生魂，更像是鬼，畢竟看起來又活潑又有激情，思想完整不麻木，完全不像是從軀殼裡麵跑出來的生魂。
按理來說，人死後執念太深化成鬼，他會在原地一遍遍地經曆死亡的過程，直到鬼意識到自己成為了鬼。
而眼前的這些少年們，已經在這個十字路口打了第13次架了，每一次吵架的內容都是完美複製，不過蕭景臣每一次看重播，都能從每個人的話語及表情裡品味出一點彆樣的東西來，幾個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他已經腦補出了八萬字小作文。
老鬼看了一眼蕭景臣背在身後的手，笑了笑，朝他搓了搓手指。
蕭景臣：“”
這家夥，是要付費聽書的意思？就不怕自己一個暴力輸出，直接給他物理超度了？不得不說，老鬼能在這世間遊蕩這麼久，不僅有運氣，膽量也是不錯的。
不過……從老鬼這裡打聽，也確實是比自己去調查要好得多。
雖然他不覺得老鬼能給出什麼很好的消息，但他還是願意做這個交易，於是，他從草帽上麵綁小花兒的那地方抽出一根煙，然後左手打個響指，搓出一簇小火苗。
他將煙點燃，有白色微小顆粒煙霧散開，老鬼一臉陶醉地繞著煙轉，一口一口吸入，沒一會兒，小小一根煙就被燃儘了。
人間香火敬鬼神，這東西在它們的眼裡，是食物，是貨幣，是信仰，是它們不消散於世的根本。
天師請鬼幫忙、人類過的初一十五、清明、中元（七月半），這些都是還遊蕩在世間的鬼延續“生命”的途徑，不過僧多肉少，比較難搶，這老鬼也是有點眼力，知道主動開張，是個生意鬼。
蕭景臣說：“這是定金，你可以開始講了。”
他一邊說，還一邊做了個“請開始你的表演”的動作，但屁股還跟大爺似的黏在小馬紮上，一點都沒有要挪位兒的自覺。
就這聊著天的功夫，那邊在十字路口的少年們又重新從“和諧美好”地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開始，蕭景臣的注意力從老鬼的身上轉移到了那群少年的身上，津津有味地吃瓜。
這裡的吃瓜有雙重含義：一，物理意義上的——拿著大西瓜啃。二，精神意義上的——盯著這些少年分析愛恨情仇。
在吃瓜看熱鬨聽八卦這幾方麵來說，蕭景臣秒變大偵探，簡直嗨到爆。
老鬼：“”
“你這樣，能聽見我說話嗎？”
蕭景臣連餘光都沒給他，直接肯定地點頭，道：“你說，我耳朵好使，就算沒聽清，我還可以點擊重播。”
他說得如此輕鬆愜意，老鬼以為這個重播是自己沒見過的玄妙書法，有些好奇地道：“怎麼重播？”
蕭景臣神秘一笑，舉了舉自己啃到一半的西瓜，道：“你不會想知道的。”
老鬼看了看那笑容，又看了看西瓜，最後目光落在蕭景臣拿瓜的那隻手上。
那隻手可真好看啊，手長而寬，很白皙，手指修長，指甲圓潤，像一個藝術家的手。
不過……
這手打人挺疼的，他下手是真使狠勁兒啊，一點都不留餘地，應該從不怕失手吧，畢竟被他扇的玩意兒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老鬼打了個寒顫，似乎已經明白了蕭景臣口中的“重播”是什麼意思了，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不過老鬼不愧是敢湊到天師跟前的鬼，就算是被明晃晃地威脅了，也不動聲色，隻不過是將那即將越界的觸角又縮了回去，一臉“我可是鬼中良民，絕對沒有想敲詐勒索的意思。”
果然是能屈能伸，會看臉色的老鬼，蕭景臣笑了笑，轉頭繼續圍觀熱鬨，手中的瓜吃完一塊就扔到不鏽鋼盆裡，繼續拿另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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