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聲音入耳,一行人出了京都。
風雪迎麵而來,寒氣襲人,幸好有東方既白之前煉製的禦寒符隔絕了風雪,不然如此趕路還真是夠嗆。
當然那些禦寒符的煉製方法也交給了熔煉房的夥計們,之後會大批量地煉製,送往竹城、邊城和冉城。
天邊雪壓雲低,暮色漸狂,遲疑的風吹響了馬脖頸處的鈴鐺,叮當響得沒有規律,馬蹄踩在雪堆上,腳步快些便要打晃,隻能緩步慢行。
燕景瑜坐在馬車裡搖晃得難受,掀開車簾來透氣。
車簾掀開後,從遠處看,便是一點紅色掛在車邊隨車隊緩緩前行。
這一抹紅色在天地的銀玄兩色中顯得紮眼極了。
燕景瑜慵懶地倚在車窗邊看雪,一隻手伸出車窗外接住了幾簇絨毛般的雪花。
雪花很快融化在她溫熱的手心,緊接著又有許多新的雪花願者上鉤般地落在她的手心,接替了上一朵雪花的消逝。
東方既白注意到她眼中淡淡的哀傷,打馬上前,將自己的手塞進她的手裡,強勢趕走她周身死水般的靜謐。
燕景瑜見一隻手塞進自己的手心,不由得順著手臂抬眸望向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子,風雪避開了他的周身,而他笑容滿麵,惑人心神。
東方既白將頭偏了過來,微笑著用溫聲軟語打破她的傷感,“累了吧?”
燕景瑜沒有否認,懶懶地點了下頭。
那隻塞在她手心的手很快變了姿勢,反客為主地扣住她的手,肆無忌憚地揉捏了起來。
東方既白看她仍然興致不高的樣子,繼續道:“馬車坐久了確實會不大舒服,快了,等到了鎮上就能歇著了。”
“嗯。”
東方既白鬆開她的手,語調輕快道:“該不是我一直沒教你騎馬,你在心裡悄悄怪我食言而肥吧?”
燕景瑜嘴角微微勾起,反駁道:“怎麼會?”
東方既白繼續故意說道:“這段時間確實忙,況且天氣也時好時壞。
等這次回京,找個天暖的日子再教你。”
燕景瑜打趣道:“三哥哥,你好聒噪啊。我想要安靜一會兒也不能。”
東方既白壞笑道:“黑烏鴉當然是聒噪的。”
燕景瑜意有所指道:“等我尋了法子,堵了黑烏鴉的鳥嘴,看他怎麼鬨人。”
東方既白煞有介事地點頭道:“行,我等著。”
燕景瑜用言語著摸不到人,自覺沒趣地將簾子放下,阻斷了兩人的視線。
東方既白見達成了目的,打馬上前走了幾步。
樓倚歌打頭走在最前麵,宋齊和蕭萬頃在後麵壓陣,燕景瑜的馬車在隊伍正中間。
道路兩邊被雪模糊了邊界,偶爾路段被牛車或行人碾過留下的印子,很快又被一層薄雪覆蓋,分辨不清。
忽地走到一段下坡路,路旁顯著兩道轍痕。
轍痕開始的位置還有兩對疊起來的腳印,緊接著那轍痕直拐了一個彎,衝向一邊,痕跡終止的地方還有個大窟窿。
那是覆在荊棘上的雪團被撞開留下的窟窿,荊棘叢上還掛一塊褐色的布料,顯然是哪個倒黴蛋栽進了那裡。
緊接著是幾對雜亂無章的腳印在窟窿邊徘徊。
不難想象那個倒黴蛋是怎麼用力摁著小推車防止小推車失控,卻又在下坡時刹不住車,連人帶車栽進荊棘叢裡。
最後又是怎麼著急忙慌地把小車從荊棘裡解救出來的。
樓倚歌的眼神如同鷹隼般從那幾道痕跡處掃過,看到窟窿位置被薄雪覆蓋卻顯露頭角的碎炭時心中了然。
大抵是個賣炭翁,想趁著天寒下雪賣些炭換衣食,雪天路滑,這一摔又損失不少,畢竟碎炭價賤。
東方既白看到那裡的時候,也同樣察覺了,不由得重重歎起氣來,腦中想起那首《賣炭翁》,不知不覺念了出來。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燕景瑜聽到他吟誦賣炭翁,掀開車簾探出頭來看,卻沒見到人,忙問道:“哪有賣炭翁?”
東方既白伸手指了指轍痕儘處的碎炭,意味不明道:“沒有賣炭翁,但有賣炭翁。”
燕景瑜仔細瞧了一眼,立馬會意,一語雙關道:“楚國沒有賣炭翁,燕齊倒有不少。”
東方既白點了點頭,很是讚同道:“民生多艱,向來如此。”
燕景瑜試探道:“那三哥哥可有想過殺儘四國賣炭翁?”
東方既白歎息道:“殺不儘的,此消彼長,非人力可為。戰事起,流血千裡,百弊出。四海一,卻未必能長久。合久分,分久合,分分合合分分……”
燕景瑜若有所思道:“亂象生,求賢主。能者,當仁不讓。”
“這不是我想要的。”
燕景瑜還欲再說什麼,東方既白卻轉過頭來道:“若你想,我可助你一臂之力,可楚國不在其中。”
燕景瑜放下車簾,眉頭微蹙著久久無法舒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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