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是個不苟言笑的青年,他穿著院內統一的製服,身形高大,背脊挺得很直,手裡攥著一張薄薄的紙,那上麵大概寫著我填的身份資料:“早川澪。”
“在你進入到福利院之前,我已經看過了你的資料。那麼,我們直奔主題。想必,你對異能力應該並不陌生。”
我沒否認,靜靜地聽著。
“不瞞你說,敦……他其實是一個異能力者,”他頓了一下,紙張在空氣裡發出嘩啦的輕響。
我微微前傾身體,擺出認真聽講的姿態。院長繼續說道:“他會在月色下不受控製地變成白虎,白虎具有很強的攻擊性,有時會傷害到彆人,但在他醒來後,沒有任何關於白虎的記憶。”
原來如此。
算得上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
這裡的孩子都見過他變身的模樣,所以會去畏懼他,造成具有這種力量的中島敦並不自信、甚至於有些畏縮的原因也昭然若揭。
“你們沒有告知他這件事嗎?”
“是,”院長沒否認:“不僅不告知他,我還希望你能保守這個秘密。”
“為什麼?”我有些拿捏不定他的想法:“一直這樣下去,隻會讓他更深一步地陷入膽怯和恐懼裡。”
這是錯的。
院長靜靜地注視著我:“我知道。但是,澪,你能夠找到更好的辦法嗎?”
中島敦無法自抑這份異能力,意味著即便是告訴了他真相,如果沒辦法控製他,也隻會讓他陷入到更深的深淵裡。
我抿了抿唇,問道:“白虎,他很強嗎?因為他很強,所以你們才沒有辦法嗎?”
“澪,你不像個小孩子。”院長如此評價道:“幾乎所有孩子都會害怕、會哭泣、忙不迭地答應我的請求。談判、分析利弊、一眼找出問題所在的,你是第一個,我想也會是唯一一個。”
“你冷靜過頭了。”
我沒有被誇讚的喜悅,因為我原本就不能夠算作孩童:“看來我猜對了。”
“是。”他又歎了口氣,最終妥協般地低下頭,說道:“他剛覺醒異能時,曾經親手殺死了一個研究員,後來我們處理了那具屍體。敦很強、很強,並非福利院的人能夠對付。”
我靜了一瞬:“……所以,你們是怎麼做的?”
他回之以沉默。
幾個猜測在腦海中浮現:毆打、關押、蔑視、冷漠對待、誘供、製服。
我並不需要追問,等月亮出來的時候、等他變身為白虎的時候,一切也有了答案。
但毫無疑問,他們的舉動正是造成他膽怯和自卑的源頭。
我定定地望著他的瞳孔,認真的說道:“你可以良好地引導他。”
“是。我也想過引導他。但是,如果那樣的話,他的恨意該放到哪裡呢?”
院長沒有把我當成一個孩子:“他如果以後發現了真相,不會因為曾經錯手殺死的人而愧疚嗎?不會去向警署坦誠他不知道的罪行,或者隱瞞下來,永遠生活在自怨自艾中嗎?更何況,孤兒院還有其他的孩子,他們許多都被白虎所傷害過,假如敦知道真相,又無法受控,他不會因為這些永遠仇恨自己嗎?”
我被這一連串的發問堵得啞口無言。
“在他無法控製自己的異能力、無法接受這一切的真相之前,給予他磨練,即使他成長以後,也能讓他記住施暴者的樣子,讓他能夠將恨意妥善放好,這會成為保持他的善良和勇氣的良方。”
猜對了啊。
毫無勝利的喜悅和成就感。
室內陷入一陣深切的冷寂,有風從院長身後的窗口吹進,外麵一地淺淡的光,折射入室時,它們匍匐在我的腳下,將我的影子捶打成漆黑濃鬱的一團。
院長並沒有催促我的回話,仿佛他擁有足夠的耐心,又仿佛他無比篤信我會在這場計劃中踐行他的抉擇。
事實也的確如此。
沒有第二條路徑,無法拯救的局麵。
我深吸了一口氣,答道:“我明白了,我會保守這個秘密的。”
但是——
“小澪,”院長下了最終定論:“像福利院的孩子,能夠活著,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
我默默地走出了院長室。
興許是察覺出我的心情不佳,中島敦擔憂地湊了過來,銀白色不規則的頭發毛茸茸地摩擦過我的手腕:“澪小姐,你沒事吧?”
他並不知曉院長來找我的事情,我想院長很大可能也找過彆的孩子,同樣說過向敦保密的話語,這間福利院裡,興許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真相。
我靜了很久,突然側過頭問他:“當時為什麼會想跟著我呢?”
“誒?”中島敦顯然是沒想到我會再次問這樣的問題,反應了兩秒才答道:“因為澪小姐很溫柔。”
似覺得不夠用心似的,他再度補充:“那天見到澪小姐,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你好像很難過。”
記憶似乎回到了那一年的冬天,那時的我撫摸過修治的畫,詭譎的人影、一滴垂落的血淚,那時我說:“這個人,他明明正在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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