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延福宮凝和殿中,燈火通明,諾大的正廳中,一位身穿紅色衫袍、頭戴長翅帽,三十餘歲的男人焦急的走來走去。
他身旁還有一人,卻是一副道士打扮,微垂著頭,時而看眼眼前的男人,眼底複雜之色稍縱即逝。
一聲聲尖利的叫聲斷斷續續的從後堂的方向傳來。
忽的,男人止了腳步,在廳中坐下,方又起身,整了整衣冠,緩緩向著後堂走去。
道士緊隨其上。
“吱呀,”房門漸開。
一隻腳剛跨進房內,一個白影就衝進男人懷裡,力道之大,若非身後的道士眼明手快,男人非摔倒不可。
放肆!男人正想發火。
“爹爹,救我!”
懷中人兒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身子不住的顫抖。
此人正是男人的第六女趙福金,隻此時像是躲避著什麼。
本要推開對方的雙手頓了頓,轉而輕拍她的後背,“福金莫怕,告訴爹爹,你都聽到、看到了什麼?”
說著,攙扶著女子,放置在一旁的軟塌上。剛要鬆手,不想衣袖又被緊緊拽住。
這寢室連日來都是門窗緊閉,此時更覺憋悶,男人心中不免有了火氣。
“爹爹莫生氣,福金實在是怕,請爹爹不要走開。”
像是察覺到男人的怒氣,女子弱弱的請求道,滿腹驚懼和委屈。
深深呼出一口氣,壓下心底的煩躁,在榻上案幾的另一側坐下,男人這才細細的看向這個女兒。
素來最是美麗溫柔的女兒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憔悴蒼白,且身子異常瘦削。更恐怖的是,額上那道長長疤痕猶如紅色的蚯蚓匍匐在側,直讓人觸目驚心。
此刻,男人再是急切的想法,也拋諸腦後,心底那乾涸已久的慈父之情終於一點點呈現出來。
“金兒莫怕,一切都有爹爹。”說著,男人將女子的雙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有那麼一瞬,男人覺得女兒像是有點抗拒,似要抽回自己的雙手,但是很快就又放鬆下來,隻身子還在微微顫抖。
“爹爹,您會一直陪著福金的,是嗎?金兒這段日子總是做噩夢,那個老丈,”說話間,女子瞥眼道士的方向,又像是鼓足勇氣一般,“他總在我耳邊說話,爹爹,您救救福金,我不要經曆,”說到此,話音戛然而止。
“經曆什麼?”男人連忙追問。
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說來,這個女兒犯病也有月餘,當初鄭聖人(皇後)派女官來報,說福金身體不適,自己也隻當這丫頭即將出嫁,心緒煩亂也是有的,不想,待再見時,已成了這副模樣。
此時,男人的好奇心再一次被勾起,卻是如何也壓製不住。他的雙手緊緊箍住女子的肩膀,眼睛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
“爹爹,疼!”
“說,經曆什麼?”男人額上的青筋驟起,微張著嘴,粗重的呼吸,若一頭獵獸,仿佛女子不開口,下一秒就會被吞入腹中。
許是被男人的神情嚇到,女子終於哆哆嗦嗦的開口,“爹爹,那,那就是地獄啊!金兒不敢想,不敢看,所有人都被帶走了,受儘屈辱、折磨,啊,不要,滾開,不要碰我,不要……”
像是看到什麼,女子忽然掙紮著大喊大叫起來,雙手胡亂的揮舞,像是在驅趕什麼,案幾上的杯盞被打翻在地,眼神越來越渙散,突然“呃”的一聲,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再也一動不動。
所有一切發生之時,男人隻是站在一旁,冷冷的看著,就像是一個旁觀者,而不是父親。
男人又在榻上坐了一會兒,喝了口冷茶,穩定下心神。
不管怎樣,這次得到的信息又多了一些。
“來人!”男人大喊一聲。
“喏。”外麵迅速進來兩位宮女,一進來頭都沒抬,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儘管她們強裝鎮定,可是背上早已被冷汗打濕。
這凝和殿中,如今就剩下自己兩個近身伺候帝姬的宮女了,其他的宮人,從茂德帝姬(帝姬即公主)發病起,就被官家(即皇帝)以各種名義處置了。
眼前這位焦躁不安,又隱含期待之色的男人,就是當朝主人、宋微宗趙佶,曆史上首位封自己為教主道君的皇帝。
而那道人則是北宋第一道士、林靈素(字通叟)。
“你們且好生照顧帝姬,以後自有你們的好去處,若是讓我聽到任何不利於茂德的消息,不單你們自己……”
二人隻覺渾身冰冷,三魂已去了七魄。
“嗯,起來吧,好生照看著吧。”這句話說完,男人和道士的身影已消失在室內。
“通叟,怎樣?”
回到前廳,剛一坐下,宋徽宗就急急問道。
刻意壓低的聲音裡帶著焦慮,竟隱隱夾雜著一絲興奮。
“道君,”林靈素微低著頭,“結合前幾日情況,依貧道看來,卻是教祖張天師不假。隻是……”
“隻是什麼?”徽宗聽出道士話中的遲疑,“你儘管說,恕你無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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