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內低聲聊天的客人,扭頭看了牛大春一眼,身子頓了一下,也相繼停下了話頭,埋頭吃飯,不時悄悄將目光投在他身上,露出好奇的打量之色。
牛大春對周圍頻頻投來的目光渾不在意,隻是自顧自地飲酒吃肉。
而後想了想,抬眼環顧一圈,目光對上了替自己會鈔的江湖漢子,端起手邊的一碗酒,遙遙朝那漢子舉碗示意,笑道:
“這位好漢請了,若不嫌棄,過來與灑家一同吃酒?”
那漢子沒有拒絕,一抱拳,說了聲叨擾,低聲與同伴說了兩句,便端著酒碗坐到了他這一桌,語帶驚喜與忐忑,仿如頭次與愛豆麵基一般緊張小心:
“在下方正連,久仰大俠之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牛大春瞅了瞅這人的大臉盆子,果然人如其名,這臉是真方。
不過,這一臉崇敬的小表情,雖不知真假,但也令他頗為受用。
“好說好說,無需緊張,方兄弟性子豪爽,也是好漢,來,你我喝一碗。”
牛大春也是有偶像包袱的,定了定神,隨口也送上一句誇誇,直接與他碰了下酒碗,一飲而儘。
這漢子也是江湖中人,聊了兩句,見這廝也沒傳說中那麼凶殘到難以溝通,便放下心來,一邊小口喝著酒,一邊與他小聲敘話。
尋常江湖人相遇,隻要聊幾句話,脾性相投,便能湊在一起吃酒吹逼,再互相吹捧一番,席間氣氛很快便能熱烈起來,很快就能稱兄道弟了。
但在此間酒肆,這氛圍顯然快活不起來,牛大春雖竭力收斂了自身的煞氣,與常人無異,但在內功修行有成的江湖人的感知中,卻如同一頭眯眼打盹的凶虎,仿佛下一刻便要睜眼殺人,端得駭人心魄。
因此這漢子也是拘謹得很,手中拿著一張蒸餅,如同一個小娘子一般小口吃著,秀氣得緊。
聊了一會兒,牛大春便知這方姓漢子與同伴自雁門關而來,稍微問了幾句,便知這河北地的情形,也是亂如一鍋八寶粥。
自安祿山起兵以來,北地各大城池雖飛快地落入其掌控,但隨著他在洛陽稱帝的消息傳回,這河北地也不可避免地亂了起來。
安祿山背後最大的勢力,便是河北的世家集團,但世家嘛,各有利益糾葛,各有訴求,也就不可能齊心,再加上仍存在不少忠於大唐的存在,因此吧,這安祿山的老巢,也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亂,大小反抗勢力也是層出不窮。
鬨騰得最歡的,便是顏氏兄弟。
顏杲卿在常山(今河北正定)舉兵,這家夥設計殺死了安祿山的心腹監軍,還一舉擒獲了叛將,極大地振奮了河北地區反抗叛軍的士氣。
與此同時,顏真卿在平原郡(今山東陵縣)積極響應,招募勇士,加固城防,與安祿山麾下叛軍對抗。
你沒看錯,就是後世書法界顏筋柳骨的“顏”——顏真卿,此人不止筆鋒硬朗,腰杆子也很硬。
他們的奮力抵抗,在一定程度上牽製了安祿山留守的力量,打亂了他的戰略部署,令安胖子不得不調集麾下大將史思明領兵而回,企圖一舉剿滅這倆不識趣的硬骨頭。
據這方姓漢子一路所見所聞,北地淪陷的各大城池也還算安穩,畢竟安祿山麾下大軍主力,還是由北地那些失去土地的良家子組成,軍紀也是相當嚴整的,不會乾出劫掠百姓的勾當。
但是吧,那些投靠在安祿山麾下的胡人,可就沒那麼講究了,這些家夥本就是一群欺軟怕硬的投機客,平日裡還會蒙上臉劫掠一把商旅呢。
值此亂世將至,又豈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企圖南下打草穀的草原部族,被鐵血蒼雲軍阻在雁門關外難進一步,但關內的胡人,卻無人可製。
也許是在唐軍的刀鋒鐵蹄下被壓抑了百年之故,這群野蠻殘暴的胡人,雖不敢攻擊安祿山大軍所占據的城池,但在鄉野村落之間,可是掀起了滔天血雨,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這真是耗子進糧倉,西門慶進了中心行,又怎是一個瘋狂可以形容?
一些綠林中的盜匪見此,也是紛紛下山摻和一腳,百姓或死於非命,或占山落草以結寨自保,或淪為難民,不知填於何處丘壑。
牛大春不時點頭,而後繼續發問細節,無論道聽途說,還是親身經曆,對他兩眼一抹黑的外來者來說,都是有用的信息。
這方姓漢子打開了話匣子,也忘了緊張,端起酒碗一飲而儘,而後繼續說起北地江湖中人的反抗事跡。
而談起北地的江湖勢力,那必然就繞不開坐落與太行山下的霸刀山莊。
霸刀山莊自隋朝起,家族興旺,曆經三百餘年不倒。柳氏一族在江湖和朝堂都頗有建樹,與諸多大族結交,也與一些勢力成為宿敵。
其揚刀大會從隋大業十三年開始舉辦,雲集眾多初唐名將等江湖豪傑,在江湖上影響力巨大。
自安祿山反叛,多有霸刀山莊的弟子走出太行,與河北的江湖豪傑聯手反抗其統治,刺殺官吏、圍剿小隊叛軍,有成功,也有失敗,可歌可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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