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騰騰的白米粥下肚,佐上三兩口鹹脆的小鹹菜,鬨了一日脾氣的肚子仿佛被暖意熨燙過,聞從音渾身毛孔都漸漸舒坦了,她這會子才有了精神,見麗娜隻吃鹹菜,就給她夾了一筷子雞蛋,然後猶豫一瞬,給耿序也夾了雞蛋。
雖然已經是夫妻,但他們倆其實滿打滿算認識不到半個月,並不了解對方的喜好。
耿序沒說什麼直接吃了,聞從音鬆了口氣,她上輩子跟男人並不怎麼親近,雖然因為職業關係,她給很多男人看過病,甚至可以說看一些隱私的地方都有,但同樣也因為職業,她會自覺地跟男人拉遠點距離,畢竟很多男人是有老婆或者女朋友的,作為醫生來說,叮囑關心病情是稀鬆平常的事,但總有人會多想。
尤其當找你的很多病人都有些權勢或者有些錢的時候,更免不了有人用惡毒的心思去揣測你。
“你也吃。”
耿序很有來有往地給聞從音夾菜。
聞從音愣了下,下意識道謝,耿序眉頭揚了下,淡淡道:“我們是夫妻,不用謝。”
“咳咳咳。”
聞從音險些嗆住。
她放下碗,彆過頭拿手絹捂著嘴咳嗽了一會兒。
“小姨喝水。”趙麗娜跑到床頭櫃那邊,拿了水壺咕嚕嚕倒了一杯水回來遞給聞從音。
聞從音喝過水後,臉上的燥紅這才下去,她想對趙麗娜說謝謝,但想到耿序剛才那句話,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摸摸小姑娘腦袋,以示鼓勵,然後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你侄子是寄住在彆人家裡嗎?”
耿序唇角勾了勾,又若無其事地拉平,點頭,“臨走的時候我托給了趙團長媳婦葛大姐,他們家有三個孩子,向陽交給他們,不怕沒人陪。”
“那孩子性格怎麼樣?”
聞從音見趙麗娜悄悄豎起耳朵,心想這孩子估計是不放心,便多打聽了下。
耿序想了想,“向陽的性格比較頑皮,但不會不懂事,他今年8歲,我打算明年九月份把他送去上學。”
“島上還有學校?”
聞從音來了興趣。
耿序道:“島上什麼都有,醫院,學校,供銷社,有時候還有趕集,但比起大城市的物資肯定不能比。”
這就夠了。
還要什麼呢。
聞從音趁著這會子吃飯的功夫,把島上的情況問了一遍,耿序他們是31師二旅的,島上有三個團,但團長並不隻有三個,還有副團長。
團長上麵還有團政委,旅參謀長、旅長等等。
聞從音聽著聽著,默默記住人物關係。
雖然她以前從沒想過嫁給一個軍人,但既然結婚了,那少不了多操心。
軍隊雖然受wg影響比較少,可並不是不受影響。
不過,隻看耿序一個右派分子還能被重用,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國家還是任人唯才的。
大概是喝了熱粥,這一晚,聞從音睡得很好。
次日晌午,船隻即將靠岸上島。
孫大夫出差半個多月回來,剛回北京,連休息也沒休息,就直接去醫院上班。
徐香正看著前幾日記下的藥方,聽見外麵嘈雜聲,隻當是小護士們在閒聊,直到有人敲了敲門,她這才抬起頭,當看到孫大夫回來的時候,徐香臉上滿是喜色,“孫老師,您今天回來的?”
孫振華笑嗬嗬,他頭發花白,麵容矍鑠,路上的奔波並沒有讓他有絲毫憔悴,“小徐,忙著呢?”
“沒有,在看藥方呢。”徐香站起身來招呼孫振華坐下,又給他倒茶,“您這一去半個多月,我們這裡是天天盼著您回來,就怕南京那邊把您扣了不放。”
孫振華笑著接過茶,“軍醫院那邊是不想放人,我說你們要是不肯放人,那回頭每年的藥材得分咱們這邊一半,這才劃算。他們一琢磨,就把我放了。”
徐香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那他們也太摳了些,您這種國手,一半藥材哪裡夠。”
孫振華雖然在兒科這邊,但還兼任保健科那邊的活,給大領導們看病保養。
孫振華笑道:“不敢,這次去人家軍醫院,人家那邊也有厲害人物,我也算開了眼界,還是得經常跟同行討論才行,老是閉關自守,哪裡能長進。說起來,這幾年民間捐贈的藥方、醫書真是有不少好東西,回頭咱們也得跟上麵爭取,那些藥方、醫書不能光放著,得分享出來,才能發揮用處。”
“您說到這兒,那要不幫我瞧瞧這幾個藥方怎麼樣?”
徐香把筆記本遞給孫振華。
孫振華眼睛掃過一眼,就被一個案例吸引住了,他咦了一聲,接過筆記本,聞從音那天看了七八個人,每個人的藥方都不一樣,即便是小青龍湯,也有添刪。
徐香後來做了調查回訪,發現那些病人多半三劑就見效了,有的更是誇張,一劑就有效果。
“這、這藥方哪裡來的?”
孫振華把幾個案例跟藥方看完,越看越覺得精妙,忍不住抬頭追問,“是協和那邊的鄧老?還是第三醫院那邊的陳老?”
徐香嘴巴張了張,這兩人都是北京中醫裡的大拿,主治兒科,“不,不是,是咱們醫院一個護士。”
“護士?”孫振華愣住了。
在徐香把來龍去脈說了之後,孫振華猛地站起身來,急的跺腳,“哎,你們、你們,先前天天說缺人,怎麼這麼個年輕有能耐的都給放走了,這幾個藥方開的太有水平了,就是我來了,也開不了這麼好的方子,你們這……”
孫振華簡直要氣死,他這會子大有仰天長歎的衝動。
培養一個好中醫可不容易,很多中醫出名都是在四五十歲之後,那是因為一個中醫要掌握的東西太多了,望聞問切,診脈,藥性把握,更遑論中醫還分了不少流派,各大流派都有自己的長處。
孫振華惋惜的一點就在於從藥方來看,聞從音掌握的不隻是傷寒派,還有火神派、經方學派。
從她開的藥方藥效控製精準,足可看出她對藥性跟病人病症了若指掌,不但藥性過猛,則容易損傷身體,藥性過弱,則難以起效。
徐香看著孫振華在那邊看著筆記痛心疾首,嘴巴張了張。
她這時候才真的意識到,聞從音的醫術似乎真的很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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