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後院,會客大廳內。
奕恒與李知縣隔著茶幾而坐,腳下,一盆炭火正熊熊燃燒,橘紅色的火苗歡快地跳躍,將兩人的麵龐映照得微微泛紅。
李知縣輕抬手臂,對著門外高聲吩咐道:“來人呐!把本官珍藏許久的清明雨霧茶取來,今日我可要讓奕恒賢侄好好品嘗一番這難得的佳茗。”
清明雨霧茶采摘於大雲山之巔,是經過茶師特彆烘焙出來的茶葉,也隻有那些達官貴人才能喝得起,而知縣那點珍藏的雨霧茶還是他托京城的同僚花重金購得,是他為了迎接朝堂的高官,巡撫,欽差所準備的。
李知縣深知求人辦事,無外乎重禮重金,外加虛懷問暖,投其所好罷了。
“賢侄呀!你今日好不容易回來,我可為你特意擺下接風宴,好洗去這一路風塵。日後你便在我這裡長住下來,賢兄不在,可我這個叔叔還在呢,定會好好照顧你的。”李知縣握住奕恒的手,說道。
奕恒微微頷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從李知縣手中抽出,眼神中透著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我說賢侄,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我暫時沒有什麼其他打算,隻想儘快找到那賊人,找回師尊的屍骨,讓他早日入土為安。”
李知縣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傾,表現出一副很熱心的模樣,“此事一時急不來,心急反而吃不了熱豆腐,我早已吩咐手下的捕快去幫你打聽那賊人的蹤跡,隻要那賊人敢在北顧城現身,就如同甕中之鱉,定會有消息傳來。”
奕恒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這笑容裡卻帶著幾分無奈與嘲諷。
他在心中暗自思忖:若是真依靠你手下的那些捕快,隻怕是尋到猴年馬月,也難覓那賊人的蹤影。
但他並未將心中所想表露出來,隻是微微點頭,客氣地回應道:
“如此,便多謝知縣費心了。”
“你我是叔侄,何必這麼客氣!”李知縣臉上堆滿笑容,伸手輕輕握住奕恒的手臂,目光緊緊盯著奕恒的眼睛,“你這孩子,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也不肯叫我一聲叔叔。”
“事情都過去了,無需再提,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奕恒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好好……一切順其自然吧。”李知縣仰頭大笑,順勢去拍奕恒的手,卻落了空。
片刻間,一位婦人端著一盞茶壺與茶盤緩緩而至。她輕輕提起茶壺,為李知縣與少年身前的茶杯添上茶水,動作嫻熟而優雅,茶香隨之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賢侄,來品嘗一下這盞薄茶吧!”李知縣伸手讓奕恒喝茶。
奕恒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杯口的熱氣,然後小口啜飲。茶水入口微苦,卻帶著一絲清香,如同置身於山林之中,有幾分涼爽。
見奕恒小酌幾口後,知縣半眯著眼,期待的問道:“賢侄呀!這茶如何?”
“好茶!果然也隻有知縣這裡才有這樣的好茶。”奕恒點頭說道。
心中則是暗付:想師尊在時,師尊所烘焙的茶葉可是人間極品,他這三年間在外遊曆,很少未品嘗到能比得上師尊烘焙的茶。
而知縣所泡的雨霧茶,也隻是比俗品好幾分罷了。
“可惜,還是比不上你家師尊所烘焙的茶葉,自從他去世後,我不僅喝不了他的茶,也少了一位知己好友啊!”
李知縣長歎一聲,然後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的溫度恰到好處,既不燙口,也不涼薄。
茶的香氣在口中回蕩,讓他感到一種寧靜與滿足,仿佛心中近幾日的苦悶與煩惱皆在此刻煙消雲散。
正在飲茶的奕恒,微抬起眼皮,心中暗笑,你這知縣也不過是喝過我師尊烘焙的尋常茶葉,若是真的喝過他老人家的仙茶,怕是再喝人間茶水,便如牛嚼枯草,再無滋味了罷。
而後,李知縣回憶過往,訴說北顧城最近幾年發生的民情俗事,以及他如何為民請命斷案雲雲。
奕恒則是一邊品茶,時不時點頭附和,或說上幾句話回應,如此這般,也過了一炷香時間。
李知縣伸手欲握住奕恒擺放在桌上的手,卻被對方本能地躲開,李知縣訕訕一笑,說道:
“賢侄呀!想當年你師尊在世時,還幫我破了幾件天大的命案,為民除害,可謂是俠義長存,斷案手段之高超,如前朝提刑官啊。”
奕恒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後,回應道:“自我師尊去世後,也隻有你一人牽掛他老人家了,實在是讓我感動三分呀。更彆說你此番給我寫信,說師尊屍首被盜一事,否則我此番怕是還在那臨安城與妖獸廝殺,豈能回這北顧城。”
“賢侄切莫說客套的話,我與你師尊是知己好友,他屍首被盜,我豈能視而不見呢。”李知縣放下茶杯,神色凝重,“可恨啊!三年前,你師尊遭到妖邪所害,若他還在世,我這北顧城豈會有妖邪再犯。”
當聽聞“妖邪”二字,奕恒猛地回過頭,看向李知縣,“你說北顧城有妖邪作祟?”
“是呀!也不知是什麼妖邪盜取了我的官印,我剛剛不是在轎中說起此事嘛!”
奕恒追問道:“你之前可沒說是妖邪作祟。”
李知縣解釋道:“我這不是怕你實力有限,無法對付那妖邪嘛!”
“這些無需你擔憂,我自有應對之法。”
李知縣低頭打量著奕恒腰間懸掛的銅牌,問道:“賢侄,我有一事想問你,若真如我所料,我便讓你負責官印被盜一案。”
“您問吧!”奕恒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