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猶豫。
克羅格放開了手,轉身躍入呼嘯的風海。
他的身體被迅速托起,在紊亂的重力與法陣激起的風卷中起伏,這老練的冒險者儘自己可能的保持著平衡,蜷起身體避免在這狂風中以難辦的角度撞到那些難辦的地方。
上下左右的風景一齊卷入他的視野,他翻滾著捕捉四周的情況,那些細碎的信息在呼吸間便被分析吸收,老兵抬手按住自己翻飛的額發,揚起脖頸看著兩側上下一瞬刷過自己身周的迷宮高牆。
他最終還是沒有按下那道門栓,隻需要一個動作,他就可以藏進整間圖書館裡現在最安靜,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躲進去了,就永遠也出不來了。
失去束縛的大魔會迅速殺死那些打開圖書館大門的奧法騎士們,接著追尋著憤怒來到這座圖書館最內側的安全屋,把他和那個艾爾穆寧家族的工頭一齊殺死在屋裡。
大魔會在那安全的小屋中讓那工頭品儘世間的一切殘酷與痛苦,完成自己的腐化儀式,接著,失去固定目標的大魔還極有可能會留下無劍者一命,接著用自己汙劣的靈魂墮落這老練冒險者久經磨練的肉軀。
到了那時——恐怕就連劍聖到來也無法解決這大魔了吧。
克羅格已經瞄準了唯一的機會。
他已經做出了覺悟,也確定了唯一要去完成的事情——我要在這裡將那大魔擊退,把已經發生的一切,將我所知的全部告訴那灰城中唯一的希望。
楚楠。
可不要跟著那些奧法騎士一起上來了啊!
順著風勢投向高聳的書架,克羅格雙足揭底,承載著曆史與知識的‘迷宮高牆’自然不會被他簡單的一次蹬踏害倒,無劍者翻轉身形在烈風中借勢攀登,伏低身形在書架頂端找到了一絲平衡,他隻來得及在狂湧的灰土與血氣中喘一口氣,眯著眼睛向著圖書館入口的方向伏著身子狂奔而去。
饒是那大魔也無法抵抗這樣規模的魔力反應,無論是怎樣強悍的力量與速度,總歸是——
呼嘯的烈風將異樣的破空聲代入無劍者的耳朵,他立刻轉身揮劍,利刃拉扯出數米長的白光,一道灰暗的影子觸之即離,那隱秘的雙足在書架的頂端連點,緊接著,那詭異的腳步聲居然直接出現在了克羅格的身後。
冒險者汗毛炸起,他旋轉著再次揮劍,但躍動的劍光卻沒能捕捉到任何東西,但是……
腳步!
在身後!
克羅格當機立斷,轉身跳進下方的風卷,任由失穩的引力和烈風再次將自己捕捉,在身體被拋飛的前一個瞬間,他的眼睛捕捉到了書架頂端濺起的一捧灰塵。
是那大魔。
阿巴什內赫。
是使用了和我類似的方法嗎?
借著風勢接觸到四麵的高聳書架,接著用和我相似的方法攀登到了書架的頂端,依靠書架頂端尚且沒有被扭曲的引力而獲得了喘息的機會,甚至有了向我發起攻擊的餘裕——
他現在去哪兒了?
是會選擇繼續向我發起攻擊,還是會選擇先去殺死那個工頭?
克羅格握緊長劍,他的身體在風中碰撞,可每一次撞擊帶來的不僅僅是疼痛,還有一絲沒有被攻擊的慶幸,還有一分對於當下局勢的掌握。
他在風中顛倒著,飛著,觀察著。
那大魔正在書架上奔跑,跳躍。
雖然以他的視野也無法捕捉到那大魔的動作——啊,完全看不清!就算靠聽力去判斷也無能為力。
這烈風用上一聲腳步叩響鼓膜的時候,那大魔的位置可能就已經在數米、乃至於十數米外的陰影之中了。
要怎麼辦?
用直覺?
當然不。
無劍者在戰鬥與旅途中飽受磨練的隻有五感與經驗,他的直覺一直都很差,不然也不會一直做出這麼多‘錯誤’的決定了。
雖然他從不後悔。
【感知】。
【索敵】係列的進階技能,或者說,【索敵】係列的最高級技能。
技能激發的瞬間,五體的感官便將四周的地形與情況一遍並入了腦海,一張發散感官掃描而成的全方位地圖在克羅格腦中迅速成型,他翻滾著,張望著,越來越多的信息,越來越多的細節,那張腦海中的模型地圖也越來越複雜、越來越精細。
克羅格張大眼睛。
撲卷的狂風波動了他的眼瞳,但無劍者並沒有因此而動搖,他隻是張大眼睛,他隻是看著。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
在那腦海中模型地圖上突然濺起的塵土!
他終於追上了那大魔!
儘管肌體的極限讓他沒有辦法甩動腦袋與視線去捕捉那大魔的尾跡,如果無劍者真的嘗試那麼做,那麼在他的眼睛看清阿巴什內赫的背影之前,他的腦袋就會被那超高速的瘋狂搖晃蕩成一坨漿糊。
不,他做不到。
他隻能握緊長劍,閉上眼睛,有著風卷將自己帶向大門的方向。
他感到自己周圍飄散著魔力,可惜,以克羅格的魔道造詣,他沒辦法從容地揮灑這樣大規模的法力,他隻能在這風海,在這魔力的奔流中沉浮、旋轉,像一隻過分堅韌頑固的布娃娃那樣在書架間碰撞,拉扯,滿身都是暗澀的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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