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沉沉,火船幫會客廳裡沒有點燈,仆役們卻都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因為此時李闊海一定在裡麵。
李闊海年輕時也浪蕩過,諢名作嘉陵江上錦帆帥,一條彩帆窄船上掛滿了旗幡,日日出行,高歌暢飲,仗著一對鐵槳,於江麵上橫霸無敵,壓得九江門諸堂主不敢抬頭!
可自從李闊海做了龍王,心性收斂,那條彩船也就再也沒出來過……會客廳是他現在最常呆的地方。
如果沒有外人,絕不點燈,這是老龍王的古怪規矩。
很多人認為接觸越多,了解才能越深刻。其實往往事與願違,越是熟悉,越能深深藏下去,用你熟悉的方式令你再也看不見他,雖有眼卻宛如盲人不能視物。
燈下黑——有道如此,天下共通!
正因如此,李闊海習慣從另一個角度不停挖掘,了解潛藏的本質。
他常對身邊堂主說:眼睛往往是被誤導的根源,因為不少人都有用臉說謊的長處,而沒有光,眼睛就死了,耳朵解放出來,一個人才能被赤裸裸地剝開。
黑暗裡,兩顆心臟各自跳動,怦然有力。
“義父,您當真對那飛蒲草滿意?一個練輕功的,上不得台麵,論武藝出身實屬下乘,酒桌上與他交談,見解才乾,也未見高明。”
“老夫就知道,你們恭喜的時候說得熱鬨,其實都覺得老夫虧待了那丫頭是不是?”
“奢兒隻是覺得……若說合適之人,蓉妹子其他朋友倒不錯——司徒盛半步劍仙,同代無敵;顧飛卿背靠顧家,財勢無雙。這二人都對火船有益,於蓉妹子也是依靠……”
“嗬,奢兒啊,你覺得老夫像賣女求榮的下賤貨色嗎?”
易奢聲音惶恐道:“義父,奢兒可不敢這麼想啊……”
“你高估了顧飛卿和司徒盛,卻低估了你蓉妹子。”
李闊海驕傲道:“劍仙也好,顧家也罷,對火船而言皆是借了小勢,翻不起大浪來。火船幫真正需要的大勢,是一個雄才大略的龍王。你們也許以為老夫忘了飛蒲草隻是個練輕功的小賊,其實不然,老夫知道他武功不高,江湖地位低微,做事又無能,贏下小盟主總是運氣占了多數。唯一值得稱道的也就隻剩下有為人老實又夠癡情一項,但對火船卻全無用處。隻是……全無用處,這才稱老夫心意!”
“哦?”易奢疑惑不解。
“找個文武雙全的良婿有何難?僅從火船幫裡也能找出一大把來,可是老夫全都不要,老夫就是要找一個無能的女婿,那才是蓉兒的絕配良人!”
易奢忍不住心裡打鼓,這是擔心女婿奪了龍王之位?轉又狠狠搖頭,老龍王一代梟雄,鼎盛之年,絕不會擔心這些虛妄之事。
“奢兒,你覺得你妹子是個什麼人?”
“啊!蓉妹子嗎?她……她聰明善良、美麗大方……”
“嘖,這些算得了什麼呢?蓉兒是個奇才啊!”
李闊海長歎一聲,“她對識勢處事之道,好似生而知之。當年若不是老夫怕她年紀幼小,過早嶄露頭角、遭人嫉恨,強拆了子虛堂,又調你到了清沐堂,此時的子虛堂已絕不會弱於其他火船諸堂口!
老夫敢在此斷言,若火船幫未來由蓉兒掌舵,十年內必蕩平九江門!為此,老夫不能找個有背景、有野心的夫婿來限製她,她的夫婿必須對她敬若神明、唯命是從!小盟主?不過與我李家鳳凰借種的一凡夫男子耳!
而你,奢兒!老夫會給清沐堂和子虛堂扯開口子……老夫要你、要你扶著你蓉妹子——登臨王座!”
易奢撲通跪倒在地,“奢兒必全力扶持蓉妹子!”
“哎,算計女兒,老夫不算個英雄……”
“義父無需多想,您為她選的路就是最好的,她暫時不理解,未來定會感激您的!”
“這鬼丫頭,她想要愛情罷了!大事明白,這種小事倒糊塗了。”
李闊海大笑:“這東西要真的還挺難,但隻要操作得當……你就會以為來了愛情!”
假的?嗬,拆穿前誰能說不是真的?若拆不穿,它就是真的!
……
李蓉蓉看著顧飛卿離開,無一刻不想追出去,可還是憋住淚強忍下來,不但如此,還把站起身的李夜墨也拉住了。
臉麵!臉麵!還是臉麵!
得到了權力,就失了自由,成了英雄,軟弱也是罪!
門口的獅子楹聯是臉麵,酒席上的淡然也是臉麵。
叫火船幫外的人知道子虛堂不是過家家,叫其他堂口的人知道子虛堂堂主不是人人可欺!
叫子虛堂內的仆役、弟子知道,子虛堂兩位堂主具是可托性命的雄主!朋友也不能踩了他們的臉麵!
李蓉蓉打定主意,必須找個機會向顧飛卿解釋:這棟七進的大宅院,自此就是她和李夜墨的牢,二人被臉麵監禁,空有肉身卻不是凡人,是高高在上的鬼,是流落塵世的神!
號令群雄,不得動彈,這是一切上位者的宿命,想來出身顧家的顧飛卿也該理解她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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