壩子外麵，李茂盛他們圍在火堆旁邊。
豹子雖然走了，可天又快要黑了。陳歪嘴兒望著黑黝黝的山林，心慌起來。說：“幺爸唉，可能要重新找個地點哦，你看這裡，怎麼睡得下去嘛？如果睡不著，我徹夜都要吼鬨喲。到時候，你就彆怪我收拾你了。”
“哎呀，一定要我去找地點是嗎？”李茂盛有氣無力說道，“我很累了，你們自己去找嘛……。”
“你很累了，難道我們就不很累是嗎？”陳歪嘴兒氣呼呼說，“什麼幺爸是這樣嘛？給我滾開。”
李陳氏見陳歪嘴兒，蒸籠不分上下格，又習慣性地捏著拳頭，在他麵前揚了揚。
大家進不了樵夫壩，一個個焦急憂慮。李茂盛泄氣了，李紹清泄氣了。幸好李王氏，還算稍微鎮靜一點。她站起身來，四處看了看。便把火堆移到了岩窩底下。幾家人圍著火堆，坐下不久，又開始你罵我，我罵你。語言粗俗難聽，不堪入耳。
陳歪嘴兒這邊不敢惹姐姐，那邊不敢罵幺爸，便對著降央嚷道：“煙勾煙棒棒，撿柴燒火向，你不拿東西給我乾，我不拿火給你向。”
“滾你媽的，你說的什麼話？看我對你不客氣了。”郭大漢兒指著陳歪嘴兒大聲吼道，“喊誰拿東西給你乾？這是我的老婆嘛。”
“放你媽的狗臭屁，誰是你老婆？”降央也火了，“老娘早就給你一刀兩斷。”
夜裡，山林裡麵非常寒冷。李茂盛他們圍在岩窩底下，儘管圍著火堆，身子還是篩糠似的抖著。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李茂盛他們幾家人，再次跑到山洞前麵看了看，山洞仍然堵得嚴嚴實實，就退了過來。
李茂盛流著淚水罵道：“去你媽的，什麼山洞嘛？讓我費這麼大個心，結果白跑一趟……”
“是白跑一趟吧，”陳歪嘴兒做著很聰明的樣子，說，“你才知道呀？”
“哎呀，沒有上過當，”李茂盛說，“誰會知道嘛？”
“怎麼不知道呢？連我這個憨子都清楚，”降央抬起頭來，說，“心腸不好，肯定進不去，老天爺有眼睛嘛。”
“什麼，什麼，老天爺有什麼眼睛？胎神！”李紹清忽地吼鬨起來，“如果真要計較以前的事，那就應該重新來。”
“逋兒迸，想重新來。”李茂盛見李紹清也說瘋話，氣急敗壞說道，“遲了！除非重新投生過。”
“顫花兒！為什麼要重新投生過呢？”陳歪嘴兒見李茂盛吼他姐夫，心裡很不高興。“都說這次說定，下次生效。不然，我們以前做的事，全都不認賬。看他拿我們什麼辦法。”
陳歪嘴兒說著，又想了想，覺得還是有些不對勁。便走到李紹清麵前，焦慮地說道：“哥唉，隻怕，隻怕真要去問一問喲。如果以前的舊賬，一直給我們記在那裡，怎麼辦？”
郭大漢兒怕李茂盛找他倒賠十兩銀子，撿根木棍握在手上，聳肩躬背蹲在一旁。怯生生地覷著李茂盛，裝傻，閉著嘴巴不說話。
李茂盛一夜就老了許多，自言自語說道：“我叫享受了半輩子，可是把老婆孩子害了呀。”
“才知道把我們害啦？早就喊你彆狂妄，你就是不聽。人家雲三嫂她們，雖然過得很平凡，可是人家兒子兒孫，都幸福。你呢？一輩子假聰明。現在到老不嫩，以後怎麼辦？苦頭山那麼糟糕，怎麼待得下去？叫你放清醒一點，好的還在後麵。”
“天下沒有後悔藥賣，一切都遲了。”李茂盛掉過頭來，紅著眼睛說道，“幺兒唉，長大了，千萬不要學爹呀。”
“逋兒迸，學你？彆把臉給我丟了。想都不想一下，學你這個膿包父親？一輩子不正經。”大舌頭兒把腦袋一甩，咬牙切齒說，“我媽經常教你，偏偏不聽。看見你，我就火冒三丈，簡直不配做人。遇上你這個父親，我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再不聽話，回去強行把你約束起來。弄不死你，我就不相信。”
大舌頭兒不僅說話難聽，還把眼睛瞪得圓圓的。幾句話就把李茂盛搞得極其難受。李茂盛嘴巴一扁，淚水頓時流了出來。
“所以說這個孩子呀，從小就要管教好。小時候，我媽沒把我管教好，隨歪就歪。長大了不忠不孝，心狠手辣，誰都不顧。你看現在，輪到我了，又沒把孩子管教好。輕輕說一下呢，你把他教不過來，鐵著臉色來猛點呢，又怕把他逼反。結果搞來一代傳一代。”李茂盛傷心說道，“以後如何收拾哦？如何收拾哦？”
“現在知道啦？隻怪你自己不做好榜樣。”李王氏說。“就是把腦髓失悔乾，你也挽不回來了。”
李茂盛倒黴了，誰都可以當麵罵他。他跺了幾個腳頭，擺了幾下腦袋。然後愁眉苦臉，原路退了回去。
禍害彆人，報應自己，李茂盛悔之晚矣。
他們走了幾裡路遠，忽遇狂風大作。山林嘩嘩聲響，枝葉散落。李茂盛看著飄飛的殘葉，兩眼發花，站立不穩。李王氏、大舌頭兒，跟他畢竟還是一家人，便伸出手來，一邊一個，護著他的肩膀，高一腳矮一腳，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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