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低眉斂目,神色間隱隱有一絲難言的悵惘:“元琅,你要恨我,我也無話可說,可早晚有一天你會發現,真正造成如今這一切的是世道和人心,是你根本改變不了的東西,你能改變的隻有你自己。如果你固執己見,不過是步你爹後塵。無論皇帝是朕還是其他人,都沒區彆。”
趙元琅的目光如兩把錐子般落在沈燃身上。此時的他眼睛通紅,好像是一隻身受重傷的困獸,幾乎被不甘和悲憤淹沒了。
他試圖抓住沈燃的領子,一拳揮在對方臉上,可是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個狗皇帝說的話其實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他爹生性耿直,在朝中開罪的人不少。
“你到底……”
趙元琅咬牙切齒:“想要乾什麼?”
從始至終,他都不信沈燃真的痛改前非。可若不是覺得愧疚覺得後悔,以對方的身份,又何必在明知他懷著怎樣的心思之後,還一退再退這樣讓著他?
這的確已經不像是一個皇帝能夠做出來的事兒。
皇帝手握生殺大權,畢竟還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除非真的有本事改朝換代,否則一頂“忠君”的帽子扣下來,就足夠壓死他。
“朕說了你就會信麼?”
沈燃看著他的眼睛,忽然間笑了起來:“元琅,你看,這就是你的天真之處,明明根本就不相信朕說的話,卻又一遍一遍的來問我到底要做什麼,企圖讓我說出你自己已經認定的答案。可世上很多事不是一句話就能算數的,才子佳人未必終成眷屬,海誓山盟到頭也大抵成空,真正聰明的人不會聽彆人說了些什麼,隻會看他能做到什麼,要是你還沒有如此迫切的想要殺死朕,何不靜下心來,自己用眼睛看一看?”
趙元琅一雙眼睛在夜色中黑的嚇人。
須臾後,他微微抿唇,緩緩道:“那如果我說,我不想知道答案,就是想要你的命呢?”
趙元琅死死盯著沈燃,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既然陛下如此有誠意有擔當,能不能滿足我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要求?從今往後,我必然會對陛下感恩戴德。”
“朕豈不是一直都在給你機會。”
麵對這種異常明顯的挑釁,沈燃也沒有生氣,他那雙琉璃般的眼睛還微微彎了一下:“用不著計數的鞭子,此時此刻的單獨相處,這些意味著什麼,你總不會真的不懂。選擇權我豈不是一直都放在你手裡了,如今你又何必再來說這樣的話。”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平靜的幾乎過了分。琉璃般的眼睛裡隱隱有種千帆過儘後的平和與海納百川般般的包容。
這實在不是一個暴君能夠擁有的眼神。
趙元琅看著他垂眸淺笑的模樣,一時之間忽然覺得很恍惚。
這麼多年以來,他就隻在他師父身上見到過類似的眼神,可他師父是個溫和寬厚的長者,是個令人尊敬仰慕的大善人。
趙元琅抿著唇,心裡不可抑製的閃過了一個念頭——
一個人真可以裝到這個地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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