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個小護士正步走出房間,那個王首長才一臉嚴肅的坐到了他對麵,一改剛才慈祥地模樣,一雙空洞漆黑的眼睛銳利的盯著他,他也全然不懼,二人就這麼四目相對,互相看了許久。王首長率先撐不住了,眨了眨眼睛,以緩解苦澀的感覺,一邊揉眼睛一邊說道:
“也就你小子敢這麼和我對視了,要是換成彆人早就嚇得尿褲子了。”
“是嗎?”
他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他的心思卻早就飛到九霄雲外了,他此刻心中空無一物,隻想弄清楚自己是誰來自哪裡。
“我聽醫生說你的腿殘了,特意來看看你,怎麼樣有感覺嗎?”
“沒有,毫無知覺,隻能感覺到無休止的疼痛。”
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他的臉一直看向窗外,看著輕靈的麻雀在枝頭跳躍。
王首長見他心態平靜滿不在乎,索性直接進入正題了。
“你所在的第九大隊第二分隊全部陣亡,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但你的雙腿估計是殘了,所以組織上給你在地方上安排了一個做辦公室的崗位,每天寫寫方案就行,一個月還有二百塊錢的津貼呢,要知道我的工資才三百啊,要我說不少了。”
“這麼說,是要我退伍了。”
“你所在的第二分隊隻剩下你一個不全之人,總不能隔著不用吧,第二分隊是英雄隊,想加入的人有很多,組織決定灌入新生力量來繼承這支英雄隊。所以就派我來解決你的訴求。”
“我叫什麼名字?”
猶豫再三他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殘廢可以,退伍可以,但他總不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吧。聽到這個問題的王首長愣了一下,這六個常見的字怎麼會組成這句話,聽的他雲裡霧裡的,反應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明白,他這是失憶了。
“你叫李乾朗,甘肅天水人。”
“李乾朗,好奇怪的名字。”
王首長看著李乾朗,心中不由得一酸,這個年輕人一腔報國之誌,當年見到他的時候那副舍生忘死的拚勁和自己真像,所以才為當時未滿十八的他開了後門,安排他進了第九大隊第二分隊,讓他在這支英雄隊中磨練自己,梅花香自苦寒來。可沒想到這幾年下來竟然落得個斷腿失憶、落魄歸家,雖說怪不得自己,但還是於心不忍,於是對他做了個保證。
“若是將來你或者你的後代若是需要幫忙我一定儘力。”
“那謝謝了。”
一輛軍用吉普車載著李乾朗駛出了軍區,望著站在門口送彆的王首長和那個小護士,他的心中波瀾不驚,所謂的退伍隻是把他從一個困境送到另一個困境中去罷了。隻是日後再也見不到了罷了,自己揣著這個李乾朗的身份坐在吉普車上,窗外綿延的大山一望無際,而此刻的自己仿佛就置身於山巒環繞的穀底,迷茫的不知所行。他一無所有,除了一身的傷病,就隻剩下這一紙複員令和一封介紹信,帶著這兩樣東西他踏上了迷茫的退伍歸鄉之路。
李乾朗坐在車上,顛簸的路途一望無際,漫長的路途讓他昏昏欲睡,遲鈍的大腦被顛簸的難受,這感覺就好像是被炸彈近距離地衝擊擊倒,神誌不清。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窗外的天已經亮了,太陽爬上山巒,將日光灑滿山穀,穿透清晨的薄霧斑駁的落在車上,他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疲憊的身軀似乎是在告訴自己,似乎是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般心安的覺了,即使是在顛簸道路上行駛的吉普座椅上,依然安寧的度過了不可思議的一晚。似乎自己之前一直生活在膽戰心驚的環境中,正想靠窗再小打一盹,卻聽到駕駛員突然開口說話。
“朗哥,再有兩公裡就出大山了,你的包裡有首長給你準備的路費,外麵就有汽車站,我就送你到這裡了。”
乾朗聽不是很懂他在說什麼,但還是下意識地說了感謝的話。
“謝謝。”
這一句謝謝十分的無感,讓二人之間本就尷尬的氣氛更加局促起來,那司機坐了坐正,把頭扭了回去,掩飾自己的無奈。是啊,全隊二百來號人全部陣亡,隻剩下他一個人,他還落下一身的傷病,如今的右腿近乎殘廢,如同上一秒還在天堂,下一秒便來到了地獄,簡直是不敢想象。那司機還有更加顧慮的事情,軍營之間開始流傳一種莫名其妙的說法,為什麼二百人無一生還,偏偏他活了下來,這難免不讓人懷疑,一種李乾朗是敵軍內應的消息在軍營中不起而走,都說是他私通敵軍出賣了第九大隊,所以敵軍才能順利的殲滅我們第九大隊的英雄隊,而他作為細作內應,當然可以完好無損的活下來。
似乎上麵也默許了這種說法,並沒有太去在意這種流言,都說謠言止於智者,可真正能夠理性看待的人真的有嗎?不假思索地妄加斷言是不需要成本的。王首長據理力爭的為他求情才給他安排了體傷殘退伍歸家。
可能隻有那些從戰場上把乾朗帶回來的醫療兵與第九大隊的第三分隊的戰士們才能理直氣壯的相信李乾朗絕不是敵軍的細作內應,因為他們搜尋到他的時候,他就與一個死人一般無二,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血汙混合著沙土沾滿了軍裝。
車停在了汽車站門口,駕駛員跑了下來,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想要伸手去把他扶下來,李乾朗無視了他伸過來的手,一瘸一拐的走下了車,拿起那個小護士送她的一根拐棍拄上,背上自己的包,對著那個司機說:
“走吧!”
說完便走進了破敗荒涼的汽車站,連年的戰火讓經濟蕭條,這個原本有十來輛大巴客車的汽車站如今變得蕭條起來,院中隻有五輛老式大巴車隨意的停著,車身的車皮生鏽發黃,有的地方甚至都掀了起來,風一吹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讓原本就寂靜的大院平添了幾分詭異。車上的前玻璃上放著一塊不大的紙牌,上麵寫著出發地和目的地。李乾朗拄著拐十分吃力的把幾輛大車都看了一邊,都沒有直達天水的車,也可能之前有,反正現在是沒有。既然沒有直達車,那就隻能轉車,他打定了主意,直接上了前往天水臨市,直達磐尣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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