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這家夥,儘管已貴為當朝國公,且手下萬通商行日進鬥金,早已家纏萬貫富可敵國,卻隻穿著一件灰色儒衫,就連料子都是市麵上最常見的粗布,著勢低調得很。
可即便頭戴文士綸巾,且也不知從哪兒,淘換來一把精美折扇,依然絲毫彰顯不出,一丁點儒生文人味道。
此刻,倒是正大咧咧靠在那木製躺椅上,吃上一口糕點或醬牛肉,再就著一口美酒,悠哉悠哉愜意無比。
不僅如此,頭頂還撐著一把巨傘,剛好能徹底擋住頭頂火辣辣的驕陽。
身後,還侍立著兩個俊俏小丫鬟,一人負責捶背,一人負責搖扇。
還挺會享受!
旁邊國公府那巍峨莊重大門,倒是敞開著,可門口也隻是站了兩個看家護院的普通侍衛。
於是頃刻,夾雜在聚眾隊伍最末端的柳俊彥,便一下子呆住了。
直愣愣望著這一幕,實在有點搞不清,這死變態究竟又唱的是哪一出。
足四五千名考生學子,聲勢浩大同仇敵愾聚集在一起,浩浩蕩蕩直奔楚國公府而來,隻為討個公道說法,足夠驚天動地,想必後世史冊都能寫個兩三頁。
短短片刻間功夫,恐怕全京城都已經沸沸揚揚,這死變態絕對不可能還渾然不知。
可按理說,身為春闈副考官,蒙天子信任,主持朝廷恩科取仕一事,卻出了如此亙古罕見的大亂子……
要換做彆人,恐怕早已嚇得驚慌失措六神無主。
或者趕緊收拾行囊跑路,暫避鋒芒,或趕緊前往皇宮麵聖請罪。
結果這家夥倒好,竟還大咧咧坐在府門口大街上,竟還有心情吃肉喝酒。
這般閒情逸致,實屬有些沒心沒肺啊!
而且瞧著這架勢,怕是早已在這裡等著這些鬨事的學子前來了!
畢竟誰人不知,這朱雀大街,向來都是京城裡最繁華的地段,花樓酒肆林立。除了深夜宵禁之時,商賈百姓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可今日,大街竟是空無一人,連個看熱鬨的百姓都沒有,實在詭異得很!
唯獨不得不說,這陣仗,還頗有一番“大開中門迎四方來犯之強敵而渾然不懼”的英雄氣概。
一時間,不僅他柳俊彥,隊伍這烏泱泱一大片聚眾的學子,也是瞬間怔住了。
齊刷刷停住腳步,滿麵懵懂茫然,就連剛才那震耳欲聾怒氣衝天的口號,也頓時弱了許多。
走在最前端為首的李驍李神童,更沒來由一陣心虛恐慌。
訕訕望著正前方大街中央,那個吃著肉喝著酒愜意萬分的青年男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畢竟眼前這景象,實在太匪夷所思。
且誰人不知,這位早已名揚天下的楚國公,行事風格向來劍走偏鋒且極其刁鑽,且其府上某位夫人,還正是當朝景陽郡王,手握十萬兵權的大康第一位女王爺。
萬一這家夥,得知自己等人浩浩蕩蕩前來討要公道,乾脆利用景陽郡王職權之便,早在四周布防埋伏了大量軍營將士。
就等著自己等人前來,一不做二不休,打著平叛的名頭,來個四麵包抄一網打儘……
那可就虧大了!
這絕不是不可能……不然,為何這家夥,竟膽敢隻身一人等在這裡,連侍衛都沒帶一個?
可是眼下,儘管一反剛才的鬥誌昂揚與舍生忘死之氣概,心中實在恐慌得很,但箭已在弦上哪有不發的道理?
況且今日之事,本就是自己煽動所致,作為帶頭大哥,這麼多人看著,事到臨頭反倒自己慫了甚至落荒而逃了,那從今以後也就沒臉活人了!
然而還好,正當進退兩難之際,卻見那奸佞之臣、天下讀書人之恥王修,總算慢條斯理抬起頭來。
輕描淡寫瞟了瞟前方,這浩浩蕩蕩幾千眨眼間便將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的考生學子們,那群情激奮氣勢洶洶的陣仗,神色竟也一點不慌。
放下酒盞,還不忘從身後丫鬟手中接過一塊潔白如雪的手巾,不緊不慢擦拭去嘴角油漬。
這才徑直將目光投向李驍身上,語氣平淡緩緩道,“你便是國子監生員李驍?”
“本官聽說過你……”
“其實嚴格來說,幾乎今年參考的所有考生學子的卷宗檔籍,本官都曾大致翻閱過。”
一聲輕歎,“沒辦法呀,食君之祿為君分憂!”
“陛下既然信任,欽點本官為今年恩科副考官,那本官自當兢兢業業,不敢絲毫懈怠,畢竟朝廷取仕,事關社稷百姓,甚至國祚綿長。”
“沒記錯的話,你李驍,挺不錯的一學子……”
“天資聰慧,過目不忘,五歲通讀史冊,七歲能作詩,因一篇文采斐然的《勸農書》被不少名儒讚不絕口譽為天下罕見之奇文,從而少年成名。”
“而後,再被引薦至國子監讀書!”
“即便這幾年,或被神童的聲名所累,學業有所荒怠,卻依然各科皆優,次次考試皆能輕鬆入前五十名。”
“按理說,如此績優之學子,進士高中當十拿九穩才是,再不濟,也當位列三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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