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這番話,雖看似輕描淡寫,卻實在耐人尋味。
至少言下之意,已再明確不過。
其一,本宮雖隻是一婦道人家,且宗室自有法度,後宮不得乾政,但終究身為當今皇太後。
今日之盛典,不僅是本宮一個老太婆的壽辰,更是代表朝廷與皇家的威嚴臉麵。
無論何人,何等身份,膽敢胡作非為鬨事,那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其二,這楚國公王修,雖為朝廷重臣,且為朝廷為社稷屢建不朽奇功,更是親封的文聖公,可終究為人臣。
縱然是天子,也不得絲毫偏袒!
說白了,這就是要借皇帝之手,一舉置這為非作歹的狂悖之徒於死地重罪啊!
然而,眾人目光注視下,隻見景隆帝總算從龍椅上站起來。
太陽穴突突跳得厲害,麵色依然說不出的凝重。
徑直走到曹太後跟前,畢恭畢敬執禮一拜,遲疑良久,才終於開口道,“娘,您老人家言重了!”
“烏鴉反哺,羊羔跪乳。大康以孝立國,兒子雖為天子,卻也片刻不敢忘母親的養育之恩。”
“更何況,娘身為一國之母,當今皇太後,儘管宗室法度,後宮不得乾政……”
“可今日,終究是娘的壽辰,是君臣和鳴舉國同慶大喜的日子。”
“這楚國公王修,縱然受朕與皇後的喜愛,縱然身為朕的女婿,可兒子又豈會絲毫偏袒,而忤逆了母親?”
“因此,如何處置,還請娘定奪,兒子謹遵懿旨便是!”
“想必天下百姓,也沒人敢嚼舌根說了閒話!”
“是嗎?”然而話音未落,卻見曹太後麵色又是猛地一沉。
明顯對皇帝的回答頗為不滿,泛起一絲冷笑,“倒是難得皇帝一片孝心,還惦念著我這老太婆的顏麵。”
“看來今天這惡人,也隻有本宮來做了!”
倒也並未立馬痛下決斷,手持龍頭拐杖,隻是目光如刀在台下近萬觀禮的皇室貴胄與文武群臣身上掃過。
臉色依然陰沉至極,良久,才又一字一頓道,“世人皆說,這人一上了年紀呐,當知天命,當心境平和,當年高德昭……”
“眼裡要能揉得進沙子,能不與人計較的便不要計較,要心胸豁達。”
“本宮深以為然!”
“而今日壽典之上,當著如此多皇室宗親與文武百官的麵,被毆打致傷的,又湊巧乃本宮的娘家侄孫兒。”
“況且,我這老太婆年紀也大了……”
“可也不想半截身子都埋進土了,還落得個心胸狹隘公報私仇的罵名!”
可緊跟著,麵色一凜,神態威嚴一聲大喝,“禮部尚書唐明何在?”
“雖然禮部之責,不在司職刑罰、審訊與律令,而在全國之教化、掌朝廷恩科取仕以及朝廷一應盛典儀仗……”
“可本宮也知道,這楚國公王修,也同樣是你唐家的女婿。”
“而你唐明,自先帝時期便已入朝為仕,如今更已直達中樞官拜正三品,六部之首禮部尚書,想必對大康之刑罰律令與宗室禮法,以及史上是否有此先例,定然也精通無比了然於心……”
“因此,還是有你這個做嶽丈的來說說吧,楚國公今日所作所為,當以何罪論處?”
“如此,也才能讓滿朝文武與天下百姓信服,而不至於嚼了舌根,私下裡說我這個老太婆心腸狠辣獨斷專橫!”
頓了頓,又緩緩道,“更何況,你唐家世代身在朝堂……”
“論起來,與本宮之娘家曹家,還有些淵源,皆是當年太祖高皇帝起兵之時,便已追隨左右。”
“記得沒錯的話,聖武皇帝時期文治武功為大康開疆拓土,你唐家之先祖統禦萬軍前線殺敵,浴血奮戰更是立下赫赫戰功,因此論功行賞時,唐家才有了世襲罔替之爵位傳襲至今,你唐明這些年,輔佐先帝與當今聖上,兢兢業業也算勞苦功高……”
“於情於理,本宮也總得給你唐家一個情麵!”
緊跟著,眾人目光注視下,便見百官隊列中,禮部尚書唐明身著一身朱紅色官袍站了出來。
出乎意料,當朝太後點名問話,卻也並沒顯得多受寵若驚,更沒有因為自家女婿眼下凶險異常的處境而顯得多急切焦慮。
依然一副官場老狐狸的圓滑做派。
正了正衣冠,朝著高台之上躬身施禮,這才朗聲道,“太後謬讚也!”
“臣生性愚鈍,承蒙陛下信任方能忝為禮部尚書一職,對大康律令與宗室禮法哪稱得上精通無比?”
“不過太後既然問起,老臣自然也不敢絲毫隱瞞,況且剛才大理寺卿宋大人,也已經說得很清楚!”
聲音陡然提高不少,“依大康律令,為人臣者,於皇家之大典上,舉止狂悖無狀,衝撞鬨事擾亂秩序……”
“是為禍亂朝綱,對天家大不敬,堪比謀逆!”
“此為死罪矣!”
頓了頓,繼續正色道,“至於此等先例,八十多年前,咱大康朝倒也曾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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