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晨光將他身影照得極長,再加上他原就體格寬闊,此時竟如同一團陰雲籠罩在這二人身前。
“父王。”晏信朝他行禮。
“王爺吉祥。”宋知蕙屈腿,儘可能將自己隱在晏信身後。
晏翊沒有說話,神情也不辨喜怒,隻靜靜打量著身前這兩人。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宋知蕙身上,看到她今日一身明亮的鵝黃衣裙,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之前幾次去安泰軒時,她皆身著冬衣,將自己裹得厚厚實實,哪裡能如此刻一般凸顯出玲瓏身姿,再看她肩上搭的裘衣……
晏翊眸光沉了沉,提步朝亭中走去,“來,孤看你們下棋。”
在他走過宋知蕙身側時,宋知蕙莫名感到一陣寒意,她又朝晏信身側縮去。
晏信朝她做了一個唇語:彆怕。
宋知蕙緩緩點頭。
與三人初次在春寶閣見麵的那晚一樣,晏信與宋知蕙下棋,晏翊站在二人身旁觀看。
隻是與那時相比,此刻晏翊帶給宋知蕙的威壓感,似乎更加強烈,對麵的晏信卻渾然不覺,當真開始與她認真下棋。
晏翊垂眸的瞬間,就被那白花花的指尖上那抹鮮紅所吸引。
嗬,還特地染了蔻丹。
晏翊負在身後的手,緩緩握拳,“可選了人?”
聽似平靜的聲音從頭頂落下,晏信臉頰騰地一下便紅了,下意識抬眼看向宋知蕙,想到晏翊對她的不喜,遂還是先將話咽了回去,“兒臣正、正在選……”
“哦?”晏翊語氣依舊淡然,“孤聽聞,你是直接從教場尋過來的?”
宋知蕙早已心中敲鼓,晏信似還未聽出異樣,紅著那張臉道:“是。”
“未曾用膳,不餓?”晏翊問。
晏信落下一子道:“不餓。”
好一個不餓,想必是此處的美色就能將他喂飽了。
晏翊不再開口,從身上取出那雙黑色手套,慢條斯理地戴了起來,“這兩月多,你日日會來?”
宋知蕙餘光掃到他動作,那股不安感更加強烈,她怕晏信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便搶先道:“公子與奴婢隻是偶爾會……”
“放肆。”晏翊語氣倏然沉冷,“孤何曾問你?”
宋知蕙當即擱下手中棋子,起身跪地。
晏信也是一驚,可看到宋知蕙如此驚懼的模樣,便顧不得其他,立即護在了她的身前。
看到這一幕,晏翊忽地嗤笑一聲,那聲音令人心尖也跟著顫了一下,“你想要之人,是她?”
說罷,一雙冷眸落在晏信身上,“想好了再回孤。”
晏信此刻已然意識到了不對,但一想到身後之人是他的蕙娘,便握緊雙拳,肯定道:“是,兒臣想要之人正是宋知蕙。”
“不可。”晏翊冷道。
晏信也不知從何處來的勇氣,竟開口反問,“為何?父王不是說了,隨兒臣挑?”
晏翊沒有回答,隻含著那抹冷笑看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宋知蕙。
好一副柔弱不堪,懼怕到極致的模樣。
他記得在安泰軒時,她可比現在的膽子大多了。
晏翊眸中更冷,嘴上還噙著那抹冷笑,開口問道:“你呢?你可願意?”
宋知蕙顫聲回道:“奴婢卑賤,不敢做主,全憑公子……”
“自知卑賤,還敢覬覦孤的兒子?”晏翊沉聲將她打斷,那不怒自威的神色,連晏信都被嚇得朝後退了一步。
可垂眼看見猛地瑟縮了一下的宋知蕙,晏信又頓時心疼不已,想到他已是男人,而非一個孩童,便再度鼓起勇氣。
“不關蕙娘的事!”晏信抬起眼來,生平第一次出言反駁晏翊,“是兒臣心悅蕙娘在先。”
蕙娘?
晏翊沒有說話,緩緩朝兩人身前走去,晏信這才發現晏翊戴了手套,驀地心口一沉,定定地站在那裡不敢再動。
“府內姬妾無數,孤要你挑,你便挑了一個妓子出來?”晏翊腳步停在了宋知蕙身旁,居高臨下地低睨著道,“便是隨意拉個婢子過來,也比她乾淨。”
晏信著急反駁,“不,蕙娘不臟,她……”
“晏信。”晏翊幽幽朝他看去,“一個妓子就勾得你方寸大亂,若日後上了戰場,去了朝堂,你何如立身?”
單聽看這番說詞,便如同一個苦口婆心的慈父,在教導兒子。
可這話從晏翊口中道出,那詭異的平靜感卻讓人感受不到半分慈愛,反而愈發覺得膽顫。
“蕙娘沒有勾引兒臣,是兒臣……”晏信這次開口,氣勢已明顯不如方才。
未曾勾引?
他從前以為她在他身側那番舉動是在蓄意勾引,如今看到她與晏信在一處的模樣,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處心積慮。
晏翊麵色已是沉得可怕,他抬腳踩在宋知蕙鵝黃的衣袖上,“如此天寒地凍,她與你見麵隻著單衣,不正是要你寬衣給她?”
被當麵戳破戲碼,宋知蕙將頭垂得更低,卻聽身前又傳來晏信的聲音,“父王真的錯怪蕙娘了,這裘衣是我硬要給她的。”
晏翊忽地笑了。
那沉沉的低笑聲仿若是從地底而出,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後,“咣當”一聲,一柄匕首落在兩人身前。
“是你殺了她,還是孤親自動手,將你二人一並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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