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州城南醫廬,程子芩帶著全副武裝的醫士們在東邪室裡查看病患,營州都督府助教已被程子芩勒令先下去休息了,稍年輕些的都督府醫學生繼續陪同程子芩查房。雖然這些病患看起來都有不同程度的脫水,顯得體虛乏力的,但是目前都還屬於生命體征平穩的範疇。“像被人吸乾了精血一樣”這指的莫不是就是重度脫水了吧。
“醫案呢?”程子芩問。
醫學生答道:“起初還有寫一些,後來病患實在是太多了,就沒有辦法再寫了。”
“嗯。”程子芩應道,這確實不能怪他們。營州一半的百姓,就隻有他們兩個撐到了現在,可以想象之前是有多慘烈了。如果她再來得早一些,說不定還沒有現在這種狀態下辦起事來順利。“那你簡單彙報一下吧。”
這位醫學生的記憶力倒是驚人,雖然沒有醫案,但是幾乎能記下每個患者的主要情況。才剛剛查看了三個病患,程子芩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為何要禁食禁飲?”程子芩問道。
醫學生按照之前都督府醫學博士教給他的知識答道:“進食飲水會刺激病患腸道,使得嘔吐和腹瀉不止。禁食禁飲後反而可使嘔吐和腹瀉的次數減少。”
“唔。”程子芩恍然大悟。看來百姓們脫水至此,這位醫學博士的“禁食禁飲”策略功不可沒。難道這位營州都督府的醫學博士也曾聽說過她幾年前曾讓樂陵郡主禁食禁飲的事?隻是這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理解力還真是讓人頭疼啊。
“這牛兒糞又是什麼回事兒?”程子芩又問。
醫學生又答:“牛屎具有清熱解毒利溲之效,專攻無尿之症。”
“哈?”程子芩此刻好想摘掉手套抓一抓腦袋。他的這位老師是印度來的吧?都已經脫水了可不就沒有尿了嗎?難道這位醫學博士覺得霍亂的病人就像海綿一樣,隻要他肯擠,怎麼都能擠出一點尿來?
“那這觀音土又是何解?”程子芩再問。
醫學生想了想,答:“觀音土經炒製後可治療腹瀉與脾虛,尤善於胃脘空虛之人。”
程子芩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現在的她隻想說,她終於知道唐朝第一“毒舌”魏光乘為什麼會用“小州醫博士”來罵人了。程子芩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轉過頭,看向張世一問道:“還記得糖鹽水的配法嗎?”
張世一點了點頭。
“去吧。”程子芩道。“帶上崔醫師和甘醫工,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說罷程子芩請醫學生繼續帶路,領著她和李淳風、秦不爽一起走向西邪室。西邪室裡的病患看起來確實要嚴重的多,一半已經奄奄一息,另一半走在即將奄奄一息的路上。
“那位就是都督府的醫學博士。”醫學生指著牆角一位老者說道。
程子芩趕緊走了過去。看上去這位老醫官確實也到了快要油儘燈枯的年紀,就算是不遇上這一場疫病的話,本來也就沒有幾年陽壽了。
“李博士。”醫學生湊近醫學博士的耳邊喊道。
旁邊的李淳風忍不住皺了下眉,好在他現在已經不是太卜博士了,沒有人再這樣稱呼他這個太卜丞。
醫學生又叫了聲醫學博士,醫學博士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眼麵前的三位陌生人,然後又懶懶地閉上。醫學生便湊在他的耳朵邊說道:“這位是陛下從京師派來的程特使,是十常齋孫思邈的徒弟。”
聽到這句話,醫學博士忽然睜開了眼睛,然而從他眼神中透出來的卻不是驚喜,反而是一種異常的怨憤,他用著最後一口氣喊了句“程道醫誤我”,然後就立馬駕鶴西去了。這場麵雷得程子芩半天沒有回過神。他們曾經有見過嗎?她和李淳風麵麵相覷,彼此確認地搖了搖頭。
醫學生擦了擦眼淚,幫醫學博士的屍體閉上了眼睛。整個西邪室已經空了一半了,剩下的還能保住多少,程子芩的心裡也是沒底的。大約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程子芩將東西邪室裡的病患都一一梳理了一遍。除去今日清理出去的十幾具屍體,還剩下重症十餘位,輕症三十餘位。輕症病患已交由張世一他們去搞定了,重症病患由程子芩和李淳風兩人親自負責,秦不爽配合製藥。而程子芩交給營州醫學生和休息好之後複工的助教的任務則是帶著小工們一起去發掘西區病患中的重症,並把他們接進醫廬,而其他輕症患者則就地醫治,並且令醫學生和助教教會他們手衛生和食飲衛生措施,並且由經過培訓的小工進行居住環境以及嘔吐物與排泄物的清理和消毒。
醫廬西巷處,程子芩和李淳風幾乎動作同步且連貫地脫下白袍、帽子、手套、靴套和口罩丟進廊下的臟衣桶“邪桶”中,這些被汙染過的物件將會由小工們收去消毒、煮洗後晾乾再循環利用。程子芩用胳膊肘頂開帶足木桶底端的自製水龍頭,細細的水柱流出,她和李淳風同步進行著“六步洗手法”,舉止甚是默契。
“我怎麼覺著這手套戴著也沒什麼用呢?”李淳風質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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