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怕。”
安靜的臥房中,俞伯君的聲音分外清晰。
紀蓁愣了愣,側頭看向他。昏黃燭光中,俞伯君的目光落在紀蓁的胸口。
紀蓁漏夜翻牆而來,十分自覺地穿了一身玄色的短打。軟劍圍在腰間,胸前猙獰的傷口,被玄色的軟緞妥帖地覆蓋著,從外麵看來,沒有半點不妥。
可俞伯君卻知道,那被劇毒侵染的傷口,被葉茴挖開去毒的時候,是多麼恐怖。
刺目的紅和鮮血滴落的聲音,讓他徹夜難眠。
好幾日,一閉眼,就是紀蓁灰敗,了無生息的臉。
那種滋味,比在戰場上看到紀蓁倒下,還要令他撕心裂肺。
敵人在對麵,他再不濟拚命一搏,尚能防備反擊。可若敵人就在身邊,甚至,就是未來他要效忠的那個高高在上之人,他要如何是好?紀蓁又該如何是好?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重重壓在心頭,令俞伯君窒息。
他抓著紀蓁的手,眷戀摩挲,然後放開。垂下眼眸,抿了抿唇,緩緩道:
“回西北去吧,若是京中亂了,你還能做你的西北王。”
“西北王?”
紀蓁嗤笑一聲,拉開床上軟被。一半圍在俞伯君的身上,一半塞在他身後,支撐著他靠在床頭。自己轉到他麵前,歪著頭,瞧著他笑道: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京中都亂了,我做誰的西北王?”
一直躲避紀蓁的視線俞伯君,終被她滿不在乎的語氣激怒,抬眼望向她,口不擇言道:
“做不了王,就稱帝。那麼大的西北,還養不了你一個紀蓁嗎?”
“哦喲,我的俞小將軍,你這是在鼓動我謀反嗎?忠勇侯府可是三代功勳,驍勇忠貞之家。你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不怕被你娘揍嗎?”
紀蓁抱著手,斜靠在床柱上,看著俞伯君蒼白的臉上,因激怒而泛起的紅暈,眼底笑意隱隱。
俞伯君聞言冷哼一聲,他的目光落在紀蓁的胸前,藏在袖中的手,倏爾緊握成拳,冷笑道:
“為臣子者,以忠貞為德,以奉賢明仁善之君為美。當今聖上尚,賢明仁善四字且隻敢倨其二,東宮那一位,連其二都做不到,怎敢求為臣者忠貞?”
一想到當時紀蓁躺在床上,那副生死未卜的模樣,俞伯君就渾身發冷,恨不得代其受苦。
耗儘功力傳功又算得了什麼?就算是一命換一命,隻要紀蓁無恙,他也心甘情願。隻是,他救得了她一時,能保她一世嗎?
忠勇侯府與皇室牽扯太深,早就榮辱與共。京中若亂,忠勇侯府為盾為劍,皆是首當其衝。
無論何時,侯府的人,不能離開京城。他娘不能,他身為俞家長子,亦是不能。
哪怕他已經嫁給紀蓁,成了她的王夫。與李氏王朝相連的血脈,都會像枷鎖一般,將他囚住。為他套上枷鎖的人,在需要他的時候,會像拉動狗繩一般,將他拖回去,讓他連紀蓁一起鎖住,一起儘忠。
可如今的李氏,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