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春日。
青梅如豆柳如眉的春日。
從荒墟歸來的幾艘劍舟剛入九重天便有一道華光從天墟飛來,在白謖的劍舟淩風而降。
來者一身雪白的絳紗衣,頭挽淩天髻,腰係絳紫雲紋帶,衣袂飄飄,姿容淡雅絕倫。
那是扶桑第一次見葵覃帝姬,亦是唯一一次。
葵覃帝姬被譽為天界第一美人,與白謖自是萬分般配,皆是白衣勝雪,一身不食煙火的疏冷氣度。
分明是頭一回相遇,扶桑對葵覃卻有種十分奇妙的親切之感。
她也不知那親切感因何而來。
東風拂過,扶桑聽見葵覃清冷地喚了一聲:“白謖。”
劍舟裡的白謖破天荒失態了一回。隻見他定定望著葵覃,素來古井無波的眸子罕見地起了漣漪。
須臾,他輕輕“嗯”一聲,唇角隱有淺淡笑意掠過。
之後像是想到什麼,他眸光微動,忽而看向扶桑。葵覃順著他的目光也一並望了過來。兩艘劍舟上的戰將同時屏住了呼吸,也跟著望向扶桑。
扶桑:“……”
雖說她與白謖在過往兩萬年的的確確有些不著調的傳聞,但,倒也不必他身旁出現個神女便要來瞧一瞧她的反應。
扶桑覺著好笑的同時,又敏銳地覺察到葵覃望向她的目光有些異樣:似微訝、似疑惑、似不解。
她們在此前從不曾見過,可葵覃的目光瞧著似是識得她,並十分意外她會出現在這裡。
下一刻,便聽白謖淡淡介紹起扶桑來:“葵覃,這是南淮天扶桑上神,神木生死的護道者。”
如心有靈犀般,葵覃帝姬露出一絲撥開雲霧般的恍然之色。她望著扶桑淡淡頷首,道:“天墟,葵覃。”
神族子嗣日益淡薄,嬴冕天帝膝下隻得一兒一女,太子少臾與帝姬葵覃。作為帝姬,葵覃在九重天身份尊貴,等閒不能直呼其名。
白謖卻是喚她“葵覃”,而非“葵覃帝姬”。
扶桑與他相識三萬年,他從不曾直呼過她的名字。最初是“扶桑少神”,後來是“扶桑上神”。
從來不是“扶桑”。
扶桑在那一刻終於明白了點什麼。也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戰將們望著她的目光究竟有何意味。
風從劍舟外吹來,她執手見了個禮,微微一笑道:“南淮天,扶桑。”
扶桑與葵覃帝姬的初遇,堪稱友好。而她與白謖在過往兩萬年的不著調傳聞,也隨著葵覃帝姬醒來,如煙消散了。
扶桑也是在葵覃醒來後,方知曉白謖與葵覃那些鮮為人知的淵源。
他們的母神乃至交好友。他們自小便一同在天墟學道,又一同在北瀛天隨玉闕天尊學劍。用人間的話說,他們是彼此的青梅竹馬。若非三萬年前葵覃帝姬無故陷入沉睡,他們如今本該締結了鴛盟的。
要問扶桑對白謖動沒動過心,那必然是有的。
她這一生的許多軌跡裡,都有白謖的存在。
是他從冰冷的闃暗裡喚醒了她,領著她離開暝淵之水。是他親自教她道訣劍術。是他帶她去荒墟曆練,與她並肩戰兩萬年。
但這份情愫不足以叫她做出奪人所愛、拆人姻緣之事。好歹是九重天最年輕的上神與戰主,該有的格局當然不能丟。
往後兩萬年,扶桑與白謖鮮有往來。倘若沒有後來那一口血,二人那些傳聞想來也不會死灰複燃。
扶桑至今想起那口血都忍不住要扼腕歎息。
那約莫是一萬年前的事。她從荒墟重傷歸來,剛進九重天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吐了一口血。
也就是這一日,白謖上神與葵覃帝姬定下婚盟並宣於九重天。
嚴格說來,扶桑是吐血在前,得知二神定下鴛盟在後。可一眾仙神自詡火眼金睛,篤定她是為情所傷吐的血。
於是九重天與二十七仙域便有了“扶桑上神愛而不得,得知戰神白謖與帝姬葵覃締結婚盟,竟傷極泣血”的傳聞。
“當日上神因何會吐血,他們北瀛天的戰將們難道不知?!”生死樹下,芙梨恨恨地捏著手裡的白玉瓶澆靈液,靈氣馥鬱的靈液生生被她澆出了一股殺氣。
扶桑揉一揉眉心,心說再不給芙梨找點事做,她明日怕是要殺去北瀛天了。索性推開屋門,長步一邁便出現在生死樹下。
芙梨乍然瞧見她身影,臉色頓時陰轉晴,白玉瓶痛快一收,開開心心上前道:“上神,你終於醒啦!”
扶桑笑笑:“嗯,你與滿霜替我送點東西到小次山去,我讓小楚送你們。”
小次山在嶷荒天,嶷荒天在西四重,是諸多妖君居住的天域,俗稱“妖域”。
小次山裡住著的是現任妖尊鬼夔天尊的首徒鶴京上神。以鶴京上神在嶷荒天的地位,想必也收到了那兩位的請帖。
芙梨一時好奇心起:“上神,鶴京上神明日可會去北瀛天?”
扶桑沒說鶴京去不去,指尖一點芙梨的額心,笑道:“你親自去嶷荒天問她去。”
說罷又將一塊令牌拋給滿霜,“仙域來了幾個不錯的苗子,待得此間事了,你親自去選六名上仙好生栽培,早日頂上聽玉他們的位置。”
昔日扶桑上神共有九天將、三十六仙將並數千天兵隨她滌蕩荒墟。
聽玉上仙便是三十六仙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