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03年10月20日）
是的，你沒有看錯，波曆哈特章程在這個地方轉眼已經待了3年零11個月差10天，將近4年了。儘管他始終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在地球上哪個角落，或甚至在其它星球上，前提是那個星球上也有大海。他們這裡有人稱這裡為海灘。因為這裡是某生命科學研究院第二研究所，亦稱二區，是專門研究乾細胞的，他就把這地方稱為細胞灘了。
這個新名詞他最早是跟娜拉說起的。
可是這個名稱很快就從其他好幾個人那裡傳回到他的耳朵裡，就像那飛去來器，他扔出去的，載著彆人的語音聲調回來了。
他當然清楚地記得，他來的那天，即牛航飛機出事的那天，是C034年3月8日。如果跳過他處於無意識狀態的日子，按他蘇醒過來的時候是3月9日計算，現在應該已經是人間的C037年12月底了，也就是說是年底了。而實際上，他和其他所有的人可能已經進入了C038年了。
他對素華和可可、以以的思念已經變成了一種責任，或者義務。
因為，時間是害人的，它可以磨去許多不應該被磨去的東西。不好意思，包括素華、可可、以以的相貌。它們也變模糊了，甚至有了一些神聖的光澤，有些耀眼的光。一個人如果看到的是身邊的人，那麼被他注視著的人一定是沒有這種光澤的。這種光是一種遙遠的現象。
毫無疑問，他的形象、相貌在她們的眼前一定也變得模糊了。她們應該開始她們新的生活，她們有她們的權利。他首先要說的是素華。一個在一架失聯的航班上一去不返的人，一個失蹤了將近四年的人，當然給了素華以重新開始的機會。
可是，她和她們在他的心裡是有一層神聖的光澤的，這是時間帶來的。
這卻是他當初堅決地要跟娜拉拉開並保持距離的主要原因。
他說的當初，當然是的8月。他記得那日子，他波曆跟娜拉在海邊“不期而遇”的日子是新元元年8月4日。
在那個日子裡，她真的像那傳說中的魚美人那樣，曲著合攏的雙腿，揚起金色的長發，在礁石上向他轉過臉來，他記得他當時在他的腦海筆記裡敘述時用了風力發電讓她的臉對他發出微笑的光這樣的句子。也許這句子很虛很浮甚至很假，在彆人看來，但那是他當時真實的感受。
這麼一個形象在他的腦子裡被激活，而且是在他跟娜拉淡化關係、拉開距離已有三年多的今天，看來真讓人不得不相信世界上有命運這種東西。
昨天，難得露麵的第二研究所所長兼二區區長阿爾貝特到他們的實驗室來了，跟他一起來的是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年人，也不算太老吧，大概六十多歲的樣子，但頭發完全是銀色的，是西方人白發後那種純淨的銀白色。
當時，室長維利蒙正好在他們的實驗室裡，他把大家召集起來訓話。跟以往一樣，大家都是站著的，他也站著。大家都說不知道他是怎麼搞科研的，他整個就是一個猴子屁股坐不住。至於“訓話”，這隻是作者的描述用詞，他隻是在聽他們說這幾天有什麼研發進展。其實他完全沒有耐心聽彆人說什麼，每個人剛說了幾句就被他打斷，然後他非得說出比每個人多五倍的話來。其實他說的話都很空洞，沒有什麼內容的，總拿他自己說事。
阿爾貝特和那個滿頭銀發的不太老的老頭走進來時，維利蒙正在慷慨激昂：你們能不能集中一點注意力，尤其在領導講話的時候！
他說這話的原因自然是他們這幾個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後去。
然後他隨著他們的目光轉過身去。他的轉換能力是他身上最讓波曆佩服的物件。他什麼也沒有說，就讓波曆想起了中國山城的傳統藝術變臉，從一張慷慨激昂的上級的臉變成一張張口結舌的下級的臉，隻不過一甩腦袋的功夫。波曆敢說，在這方麵真想不起來見過比他的功夫更深的。這兩種臉的區彆是那樣的鮮明，鮮明到無法用其它的語言去形容。
可是讓波曆更驚訝的是維利蒙的上級、他們的區長兼所長阿爾貝特的表現。在這三年多時間裡，波曆雖然是偶爾的，但加起來次數也不少地見到過他。一些跟波曆同時見到他的同事說，他好像對你特彆客氣。
這當然意味著這個阿爾貝特對他波曆之外的其他人的臉色不是那麼客氣的。
可是這個阿爾貝特今天這樣的臉色卻比對那種所謂的客氣更上一層樓了。
更奇怪的是，阿爾貝特直接從維利蒙身旁走過，指著他說：這位就是波曆。
更更奇怪的是，他旁邊那位銀白頭發的長者不但從維利蒙身旁走過，還走過了阿爾貝特的身旁，直接走到他的麵前，伸出手來，對他說：波曆你好！
他略有些遲疑地伸出手去。
白發長者的手很熱。很有力。這是波曆的感受。
他問波曆，怎麼樣？在這裡習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