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07年6月11日)
早晨,波曆習慣性地走到了他和薩克遜、盎格魯共事了好幾年的B2大樓。他們的實驗室門是關著的,而且在他走到門前時那門也不像平時那樣地自動開啟。他推了推門。門沒有動靜。
他這才想起來,昨天他就是在這裡,在這個實驗室一頭看上去僅僅是普通的牆壁的地方,跟著阿爾貝特走進一道自動開啟的門,從這裡走到地下去,然後通過長長的地下通道,通過幾道自動開啟的門走到蘇珊實驗室所在的那棟小樓裡去的。
果然,在他向過道儘頭的牆壁走去時,在走到牆壁的近距離之內的時候,這個牆壁自動地開了一扇門。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走到或者說這麼近地走到這個過道的牆壁一端過,他並不知道這裡有一扇門會在牆壁裡開出來。當然,如果他這麼走過,這牆壁也許隻不過是牆壁,也就是說,在那時的他的麵前,這裡的門是不會打開的。
走到地下,他才想起來,他昨天光是跟著阿爾貝特走了,他隻看著阿爾貝特那搖搖晃晃的肥大的屁股,把那當成了他的坐標,或者說他的磁石。而他並沒有注意到蘇珊小樓的方向標著什麼,比如A,B或者C加上數字什麼的。他完全沒有注意。
他想,試試吧。不行的話,再去找阿爾貝特問路也不遲。
他記得他們走下來後是向右拐的,然後就一直走。向右拐的牆上嵌著帶箭頭的指示牌,標出的方向是B4和A2。從B2樓出發,向南走,首先要經過的就是A2和B4樓,B4樓就是若雪和科雷他們那個第四研究室的所在地。而蘇珊的小樓在B4更南麵即更靠海的位置。這就對了。
這條通道走到儘頭,往右有個短通道,這個短通道的儘頭和兩邊沒有任何牌子路標。B4的路標不再出現。他回頭看了一下,小通道和他剛才走過來的長通道交界處的牆上有箭頭指向B4、A2和B2樓,即來的方向。
他聽到輕微的聲音,也聞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氣味。他向他剛才麵對現在背對的小通道的儘頭看去,看到右邊也就是南邊開出一扇門來。也就是說,一扇門從側麵的牆壁裡裂了出來。
門裡也是一條長長的通道,但是沒有任何字母和數字的組合。
他明白了昨天阿爾貝特搖晃的肥臀引導著的就是這條路。他隻知道一路上阿爾貝特麵前幾次開出門來,從牆壁上開出來。但一共有幾次,在什麼地方開出來的,他卻沒有注意。
現在說的是他昨天去時的過程。他昨天離開時,一切都是很清楚的。蘇珊說:今天我很忙,你剛到,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再來吧。
是的,然後他就從小樓裡他和阿爾貝特走進來的那道門裡回到通道。他一路走一路腦子裡亂想著,完全沒有什麼困難,就輕鬆地回到了B2樓,從那裡回到了地麵上。
現在想起來,那是因為,那一路上都有清晰的路標,箭頭指向B4,然後指向和A2和B2。
是的,來回的路上,都有路標指向B4,然後B4的路標就沒有了。
他明白了,那是因為他的臉不能夠刷開走進B4樓的牆門。也就是說,他今後恐怕還是要從B2樓往下走到通道,經過他走不進去的B4樓,然後來到他和蘇珊工作的小樓。而他和蘇珊工作的小樓是沒有標識的,沒有字母也沒有數字。就是一棟無名樓。
從B4樓的位置走向小樓或者說連體樓,卻也不是完全筆直的。他走到通道儘頭時,右側也就是通道的西側開出一扇門來,這裡也有一條短小的通道。那裡,從B2方向走來經過那裡時,短通道在左麵,而這裡,短通道在右麵,同樣有一扇門自動打開,可這回在短通道儘頭處的左邊,即南麵。
這扇門一開,就有一股氣味湧來,是幾個人混合的氣味。同時湧來的還有腳步聲。
波曆讓到了一邊。向他迎麵走來的是三個人,兩個男的夾著一個女的。準確地說,他看到的是,兩個穿著警察製服的男人扭著一個女人的胳膊。
這個女人不是蘇珊。
這是他第一個想法。因為很明顯,這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雖然同樣有著西方人的長相。
他們從他的身邊走過去了。
然後他忽然感覺到一種似曾相識。嗅覺上的似曾相識。然後是視覺上的。這是他的第二個想法。
轉過身去,他被一個女人震撼了,應該說是被她的目光。他好像見過的目光。
她已經站住了,並且已經轉過身來看著他。應該說,她是固執地看著他波曆,或者說凝視著他。這裡說“固執”,是因為她的胳膊在努力地反警察的力度扭轉,向他這個方向扭轉過來。
他說:納絲林?夏娃.納絲林?
他幾乎沒有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他的聲音幾乎沒有走出他的嘴唇。
然後他心裡說:納絲林。是她。
這個納絲林,不是那個深色皮膚的酒吧服務生納絲林。但他曾經在同一個地方見過她。
她就是那個極簡房間裡給他做測試的兩個男生女生的那個做記錄的女生。當時,在最後的日子裡,那個男生叫過她的名字,是的,就是納絲林。就是那個男生先是叫她夏娃,後來又叫她納絲林的記錄女生。
他沒有聽見她說什麼,她已經被那兩個警察扭著推著走了。可是他看見了,她的嘴唇在說“波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