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7年12月12日)
佐衣的陳述是經過作者整理的。她說得要詳細得多。而且,雖然她自己是記者,可是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事若關己,雜亂不已。她的許多話是重複的。但是重複有重複的力量,那是一種催人淚下的力量。
佐衣的坦率真誠甚至比她的故事更感動到了波曆。那種美國人的坦率,加上西方人對身體似乎不象東方人那麼在乎,至少西方國家有那些天體的桑拿,天體的浴場,她的敘述有時候到了臨界點,太細太實了。不是她思想不純潔,當然不是的,完全相反,而是她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心情很亂,一旦開始坦率了,就幾乎透明化了,以致波曆有時候不得不打斷她,他說,這些細節就不要說了。然後她就臉紅了。然後就是喝酒。然後才是繼續。
佐衣停止她的敘述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了,也就是說,已經到了新的一天,12月12日了。
他們大家都很激動。看得出來,所有的四個人都沒有絲毫的睡意。好在這個歡樂世界是名符其實的夜總會。波曆跟彼得偶爾也有過聊到天亮的時候。天亮時他們走出去,大廳裡音樂仍然在轟鳴,仍然會有許多人在舞池裡旋轉和扭動,一邊的坐席上也會有許多人仍然叫著喊著。當然也有人會傾斜在桌子上,椅子上,甚至地麵上。也會有人摟著女孩子或者被女孩子摟著從一邊的歡樂過道裡走出來,消失在某個通道裡,或者直接走出大門。
波曆本想詢問大家是否要回去休息的,可是娜拉已經發話了。她說:接下來該我說了,我都憋壞了。
波曆本來有許多問題想單獨問娜拉的,可是局麵已經這樣了,洛麗塔和佐衣都已經說“好”了,他還能說什麼呢?再說了,他轉念一想,大家都坦率地把故事講清楚了,把話說清楚了,他們共同命運的探索才更有基礎。
可是他仍然打斷了娜拉,他說:等一等,娜拉,你能否先告訴我,海浪和若雪是否跟你一樣,其實還活著?
娜拉說:我不知道。不,我知道的,他們不可能還活著。我親眼看見海浪被彈射出去的,他在空中的呼喊至今仍然經常在我的耳邊響起,有時候還讓我反複地徹夜難眠。我被架下車的時候,我也聽見了若雪的叫喊聲。那裡有兩個彈射架,我聽到海浪呼喊聲的時候,也聽見了若雪的叫喊聲。然後我看到兩個彈射架都到了半空中。若雪的叫喊聲是在另一個彈射架上發出的,發出的位置也是在空中。
他覺得娜拉的這番簡單敘述有些語病。可是邏輯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是她親眼看到和親耳聽到的,這是沒有問題的。
他向佐衣和洛麗塔簡單介紹了海浪和若雪的事情。她們自然而然地會提出一些問題。於是他儘量簡單地說了他們四個人在四區西岸的經曆。他說:以後我們再細說吧,現在還是聽娜拉講。
佐衣和洛麗塔都說“對”和“好的”。
下麵就是娜拉的第一人稱敘述。
波曆,我早就見到了你。我第一次見到你其實不是在歡樂世界,而是在這裡的山坡上。我當時聽到腳步聲,男人的腳步聲,我就躲了起來。我看到你的時候,第一個就是衝出去,衝到你的麵前,抓住你,抱住你。可是我沒有。我忽然感覺,我不能見你,我最不能見的人就是你。不為什麼,就是不能見你。
我知道你在歡樂世界裡找我。我知道你經常的,有時候每天都到歡樂世界來。其實我每天都在找你,在暗處看著你,長時間地看著你。可是我永遠在暗處。我有時候覺得我可能一輩子隻能這樣躲在暗處看著你祝福你了。
我看到你經常跟一個東南亞模樣的男人在一起,有時候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後來,歡樂世界的媽媽艾瑪也跟你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