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8年12月27日)
可是,今天中午,當波曆再次走進查爾斯的小辦公室的時候,他被查爾斯的狀態嚇了一跳。
那幾個珍貴的筆記本都掉在了地上。他看著波曆的眼睛沒有了以往的光澤。光澤好象是轉移了,轉移到了他的頭頂。
波曆說你這是怎麼啦?
查爾斯不回答。
波曆走到窗前,從那裡看查爾斯。因為他想可能是他眼花了,更可能是中午的陽光照在查爾斯的頭頂的原因。
可是,我看清楚了,跟陽光沒有關係。查爾斯的滿頭黑色的卷發忽然就花白了。波曆記得昨天他見到查爾斯的時候,他的卷發還是黑黑的。
波曆說教授,你到底怎麼啦?你應該回去休息一下。
查爾斯把頭轉過來,把他的眼睛對著窗外上方的陽光。他說節點。找不到節點。
波曆說這不是一兩天能解決的事情。
查爾斯沒有理他。
波曆把地上的筆記本揀起來放到查爾斯的桌子上。
查爾斯也沒有反應。
晚飯後,波曆再次到了醫院。他在彼得房間那個過道裡遇到了索娃。他說晚安。她沒有回答我的問候,而是說彼得好象有反應了。
波曆奔進了彼得的病房,握住彼得的手,他叫著彼得!他的臉上真的有些抽動。雖然很細微,但那是抽動沒錯。他又叫彼得!彼得的臉卻恢複了平靜。也就是說,再也不動了。
他醒了嗎?波曆身後響起話語聲。
波曆回頭看了一下,是童城。
在彼得的病房裡,他隻見到過童城一次。
索娃也跟了進來。她說有一點跡象。
他的身後又響起了話語聲新皮。
這時候,他麵對著童城和索娃。他急忙轉過身去,他再次叫著彼得,山河,你醒了?
彼得的嘴唇再次有了伸縮,他發出的聲音很輕,但是這回真的很清晰新皮。
你說什麼?彼得!他叫著。
他身後的童城說他是不是在說上海話?
他腦子裡一亮,他用上海話說新皮?難道是芯片?彼得,你說的是芯片嗎?
在上海話裡,“片”的發音是“皮”。
可是彼得又沒有動靜了。
童城對彼得喊著儂剛額是啥額新皮?
這句話翻譯成國語就是你說的是什麼芯片?
可是彼得一動也不動。
他和童城一起走出醫院,一起向東麵即歡樂世界或者廢棄廠區的方向走去。
童城說你知道彼得為什麼說芯片嗎?他覺得他說的是芯片。
芯片。是的,他覺得童城的猜測是對的,彼得說的應該是上海話,那麼,當時,在山上,倒在血泊裡的彼得斷斷續續說的四個字,照衣帶皮,這四個由嘴唇的蠕動斷開的字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子裡,兩個月來反複地冒出來。最後一個字“皮”,真的可能是“芯片”的“片”。如果是芯片的片,那就好理解了。因為彼得跟他提到過芯片什麼的。是什麼呢?他一時想不起來。
但是他想起來的有一點,也就是說,這四個由蠕動的嘴唇隔開的字,完全可能也應該是上海話,可是“照”是什麼呢?“衣”又是什麼呢?“芯片”前麵的“帶”又是什麼呢?
反過來去想,首先是“帶”。從上海話的角度去想,“帶”可以寫成“台”、“呆”、“代”。到底會是哪個字呢?當時處於淹留狀態的彼得,他說的話一定是有意義的,而且一定有重要的意義,是臨終時的他首先要說的。
可是,一時還真想不出來。
不管怎麼說,他還真的感謝童城,是他提醒了他,彼得山河說的可能是上海方言。有些東西需要拐著彎去理解。
這時候,他和童城正走到圓亭裡,或者說,他們拐到了熱騰騰的圓亭溪的上麵。前方是亮著一些整齊的路燈的大道,樹葉的間隙裡透出歡樂世界那裡發出的彩色的燈光。
拐著彎去理解。他的腦子有點脫離軌道了。
他忽然站了下來,他對童城說你先去吧。我還有點事。
童城沒有問他是什麼事。即使他說了什麼,他也沒有聽見。
因為他已經轉身走下了圓亭橋,往回走去。
他甚至開始奔跑。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奔跑。直到有人在叫喊什麼,他才發現自己的狀態有點不對,忽然他就進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無法解釋的興奮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