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朝陽半蹲在他麵前,冷冷地看著他,“為什麼?我和爺爺在村裡向來與人為善,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陳麻子咯咯冷笑,滿頭滿臉的鮮血看上去格外猙獰。“少廢話,有本事你殺了老子,否則,老子早晚弄死你。”
吳朝陽思索了片刻,說道:“我明白了,有的人天生就壞,不需要理由。”
陳麻子仰起頭,“來啊,你個孬種!”
吳朝陽撿起一塊石頭,盯著手裡的石頭怔怔發呆,半晌過後,自顧呢喃道:“我什麼都沒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吳朝陽的話輕飄飄如一股微風,但卻嚇得陳麻子再不敢開口說話。
陳強嚇得臉色慘白,胯下屎尿齊出,惡臭難聞。
吳朝陽抬起頭,目光從四人身上挨個掃過,哦了一聲,“原來你們也怕死。”
陳強哆哆嗦嗦地說道:“吳朝陽,你、、你彆亂來,我、保證以後不再欺負你。”
“我也是、我也是。”另外兩人早已嚇得魂不附體。
吳朝陽轉過頭看著陳麻子,神色平靜,也不說話。
大冷的天,陳麻子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麵對一個不想活的人,任何威脅性的話語都失去了震懾意義。
對視了十幾秒鐘,陳麻子終於扛不住,咬著牙說道:“我也是。”
吳朝陽手掌一鬆,石頭掉落在地上,“我爺爺心好,生前一直告誡我要感恩,看在當年老支書收留的情分上,饒你們一命。但這房子是我爺爺當年親手搭建的,不能給你。”
說完,吳朝陽起身回房子,翻出上學時候的大背包,從書堆裡挑了兩本書放進去,隨便收拾了幾件衣服,裝上幾塊昨晚吃剩下的土豆餅。
收拾好行囊,吳朝陽將剩餘所有的衣物和書堆放在一起,點燃一根火柴扔了上去。
火光照亮滿屋。
走出房子,吳朝陽抱起屋簷下準備過冬的木材扔進去,木頭結構的老房子配上乾柴火,火勢越來越旺。
站在院壩邊緣,吳朝陽最後看了眼熊熊大火的家,轉身走入了黑暗之中。
走到山下的大路上,吳朝陽朝著爺爺墳地方向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之後大步前行,沒有回頭。
漫山的白雪,滾滾的長江,都被拋在身後。
————
清晨的走馬鎮冷冷清清,要不是臨近春節,平時比重岩村熱鬨不了多少。
全鎮唯一的一條街道邊緣,一棟低矮平房上掛著塊搖搖欲墜的招牌——李太平惠民超市。
小賣鋪的卷簾門嘩啦啦打開,當李清源看見頭纏帶血布條,凍得滿臉青紫的吳朝陽,嚇了一大跳。
兩人不僅是小學到初中的同學,更是過命的朋友,那年發大水,要不是吳朝陽拚了命將他從漩渦中拉了上來,他墳頭草都好幾米深了。
“朝陽,怎麼回事?你來了多久?”
李清源一把將吳朝陽拉進屋子,倒上一杯熱水。“先暖暖身子再說。”
吳朝陽喝了一大杯熱水,身體漸漸暖和起來。“清源,我要去江州。”
李清源眼睛一亮,推了推黑框眼鏡,興奮地說道:“好啊,等過完年開學,我們一起走。”
吳朝陽搖了搖頭,“我今天就走。”
“這麼急?”李清源吃了一驚,“那吳爺爺”
話還沒說完,他就發現吳朝陽左臂纏著一塊黑布。
“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不告訴我?”
李清源看著吳朝陽頭上的血跡,著急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吳朝陽簡單將昨天的事情說了一遍,李清源立馬起身。“走,我們去報警!”
吳朝陽沒有起身,自顧問道:“你在江州大學上學,知不知道十八梯在哪裡?”
李清源氣得臉色鐵青,“難道就這麼忍了?”
吳朝陽從背包中拿出紙筆,看著李清源很認真地說道:“我連縣城都沒去過,找不到路。”
李清源了解吳朝陽的性格,泄氣地坐下,“從鎮上坐農客到巫縣,轉大巴到萬城,到萬城之後坐222路公交車去國本路車站,再轉乘去江州的長途大巴。”
說著,李清源又強調道:“到江州的車有好幾條線路,一定要坐到朝天門的大巴,千萬彆坐錯了。到站之後你問一問,十八梯離那裡不遠。”
吳朝陽記好之後念了一遍,在確認無誤之後收起了紙筆。
李清源勸道:“朝陽,在我家過年吧,年後我們一起走。”
吳朝陽起身背上背包,咧嘴微微一笑。“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夢想嗎?我是沒法實現了,順帶把我那份一起實現,好嗎?”
“等等!”“等我一會兒。”李清源知道勸不住,快步跑上樓,等他拿著三百塊錢下樓,隻能遙遙看見吳朝陽的背影。
李清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大吼道:“吳朝陽,你這個大傻叉!天底下那麼多事,你扛得完嗎!扛得住嗎!你早乾嘛去了!”
一通發泄完,李清源眼眶微紅,低聲呢喃道:“一路順風。”
吳朝陽背身向後揮了揮手,清晨的陽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他仰著頭,迎著陽光,一路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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