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立刻請李瑄將之前的詩讀出來。
李瑄將崔塗的《幽蘭》,鄭燮的《竹石》,王安石的《梅花》,楊萬裡的《小池》,四首後世佳作托出。
前三首是借物言誌,《小池》為清新愜意的小詩。
王維越聽,臉上越凝重,他再請管店拿紙筆,要將這四首詩記下來,回去細細欣賞。
周圍的人得知左相七郎還有其他詩,紛紛過來拜讀、記錄。
梅、蘭、竹、荷,全部是詠物詩,文人們都覺得李瑄高雅,如古代君子一樣。
“七郎雖詩不多,卻首首佳作,真難得啊!這樣的詩,當流傳於世。”
王維好奇李瑄這麼有才華,為何不顯山不露水。
長安的士人對李瑄的印象,一般都是好勇鬥狠的紈絝子弟。
“不敢當。”
李瑄哂笑一聲。
雖然心中尷尬,但詩歌引動盛唐氣象,隻有詩歌,配得上大唐的飛揚。
李瑄建立名望,必須從詩歌開始。
觀春雨,飲明月茶。兩人未討論朝堂政治,隻風雅文說,討論山河廣闊。
因為李瑄知道,王維性格淡泊曠達,並不刻意追求仕進。當今李林甫隻手遮天,身為諫官的王維隻能明哲保身,政治上中平守拙。
不久後,王維就要經營他的“輞川彆墅”。
所以李瑄刻意避開政治。
李瑄對後世的見聞,就是智慧。王維連連得到新意。
李瑄的言語絕妙,富有哲理,頻頻讓王維擱杯思索。
王維在得知李瑄不通音樂後,更是邀請李瑄到他家裡,教導李瑄樂器。
這個時代的君子,需懂得音律。
即便李瑄將離開長安,但他還是應和王維,表示願意向王維學習。
來日方長,他終會再回來。
連飲數杯明月茶,小雨停下。
“今日與君相逢,茶肆若為酒肆,當好!”
茶肆外分彆的時候,王維遺憾地說道。
唐代文人對酒執迷,詩佛不能例外。
“我們都在長安,機會很多,擇日必去拜訪。”
李瑄微笑著回道。
在一眾文人的相送下,李瑄和王維,互彆離開。
或許再過幾天,一個叫李瑄的詩人,會在長安聲名鵲起。
……
“七郎,相公讓你回來後,立刻去見他。”
回到左相府,管家趙宗通知李瑄,並提醒:“今日相公從朝中歸來,很是高興,痛飲數杯。”
李瑄明白,一定是李適之讓李林甫在朝中吃癟。
“七郎,老奸巨猾的李林甫,果然反咬我一口。”
一入前廳,李適之就放下酒杯,向李瑄說道。
想想李林甫那臉色陰沉的樣子,李適之就心中痛快。
“李林甫為性狼狡,睚眥必報。父親不與其為伍,必會受其連綿算計。今後父親需要三思而後行,如果拿不定主意,找信得過的僚屬商量一番!”李瑄還是放心不下李適之,鄭重地向他提醒。
李林甫是標準的權臣,他雖然鬨出“杖杜弄獐”的笑話,但有高明的執政能力。
他製定的政策,總是能緩解當下矛盾困難。
在處理政務上,李林甫晝決獄訟,夜看案牘,經常通宵達旦,深得皇帝心安。
如果不牽扯自己的利益,他會秉公執法,儘職儘責。
但如果阻礙他的權勢,會大興冤獄,牽連百千,閉塞言路。
這樣的權臣,難以琢磨。等他回過神來,布置的陷阱,李瑄都不一定能破解。
“七郎能為我分憂。等龍沙河金礦開采,為父必然可提升在朝堂上的威望。”李適之將李瑄當成麒麟兒,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
“聖人聽到龍沙河金礦,立刻龍顏大悅。如黃金多出,七郎居首功,我可以以此,向聖人舉薦你,成為聖人的郎衛。”
李適之沒等李瑄回話,又提到龍沙河金礦。
“唉!龍沙河黃金不少,不知多少能用到百姓身上。”
聽到龍沙河金礦,李瑄喟歎一聲:“如果聖人像開元初期一樣賢明,會立刻罷去父親的宰相。”
黃金是貴族的玩物,對百姓幾無幫助,也不可能到百姓手中。
黃金的增加,隻是讓以後“五楊”踏春時,沿途丟下更多的黃金;讓安祿山“富麗堂皇”的豪宅中,鍋碗瓢盆,都渡上金色。
“七郎這是什麼話。”
李適之臉色一變。他兒子終於像美玉一樣,讓他欣慰。但最近卻時時說出讓他生氣的話。
他又打不得罵不得!
“敢問父親,一塊黃金,與一石糧食,哪個更重要?”
李瑄問李適之。
“當然是黃金重要。一塊黃金,可以換無數銅錢,購置萬千鬥米。”李適之不假思索。
“話雖不錯。可大唐九百萬戶百姓,誰家有黃金?就我們這些士族、權貴有而已。我們會去用黃金買糧食嗎?並不會,我們隻會打造金器,為貴重之物鍍金,炫耀富貴。百姓要的不是黃金,而是一個真正的父母官,能幫助他們生產更多糧食,減少租稅。”
李瑄說出發人深省的話語。
李適之有一個銀碗,一副銀筷,他經常說以金銀為食器,能延年益壽。
大唐貴族對金銀食器延年益壽之說,深信不疑。
之前李瑄以為大唐的黃金,會用來與外國做貿易,繁榮經濟。
來到大唐後,李瑄才發現貿易所用黃金,少之又少。
因為那條路,叫絲綢之路。
倒是從外國商人手中得到的黃金,使王公貴族的金器,更重一分。
“七郎的想法,太獨特了。”
李適之呐呐地說一句。
他竟然覺得李瑄說得有道理。
“父親,並非我特立獨行。貞觀中,侍禦史權萬紀上書太宗宣州、饒州大山中有許多銀坑,請求太宗派人開采。然而太宗不但未開采這些銀坑,還立刻免去權萬紀的官職。太宗認為,白銀非流通貨幣,即便再多,也比不上一個德才兼備的人才。過去堯、舜把璧玉扔入山林,把寶珠沉沒於深穀,因此得到千古美名。”
“大唐以農耕為本,現在土地兼並盛行,豪強跋扈,田連阡陌,窮者無立錐之地。應當尋找人才,治理縣郡,使百姓有地可耕,家有餘糧。倒是後漢時的桓、靈二帝,重利輕義,貪財好色,是遺臭萬年的昏君……”
李瑄沉吟一番後,一字一句地向李適之說,語出驚人。
特彆是最後說出後漢桓靈二帝時,李適之瞪大眼睛,向外張望。
還好前廳隻有他們父子二人。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