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鄴城。
武平三年(公元572年)的北齊都城鄴城(其主體位於今河北省臨漳縣),並不像表麵看起來的那麼平靜。
北齊皇帝高緯,七年前繼位。
那場讓蘭陵王高長恭率五百精騎衝入周軍,助北齊軍大敗北周軍,從而威名遠揚的邙山之戰,也已過去了八年。
看似迎來喘息的北齊,實際上暗流湧動,各方人馬蠢蠢欲動,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大司馬府。
“殿下,家主讓小人前來告知殿下,我家少爺昨晚舊傷複發……”
來傳話的人,是左丞相斛律光府上的侍衛左進。
左進口中的少爺,是蘭陵王高長恭的好友斛律須達,乃左丞相斛律光次子。
斛律須達在一次和北齊的征戰中被北周所俘,後被蘭陵王救出,因傷勢嚴重差點死去,全靠蘭陵王用人參吊著,又讓隨軍大夫時刻監護,這才暫時保住了自己這位好兄弟的性命。
原本,蘭陵王以為,回到鄴城,有北齊最好的禦醫和藥材,斛律須達的傷勢就會轉好。
沒曾想,竟是一日不如一日。
“須達的身子如何了?我府上還有幾根千年人參以及名貴補品,皆乃陛下所賜,你且帶回去,讓須達好生調養。”
蘭陵王歎了口氣,隨即命下人去取藥材。
左進卻搖了搖頭,滿臉悲容,“殿下,我家少爺說,他恐怕命不久矣,怕是藥石無靈了,隻盼著能在走前再見殿下您一麵。”
“胡說!”
蘭陵王當即怒斥,“須達隻要好生調養,自會好起來。至於見麵……”
“殿下!”
府中謀士相願一直從旁傾聽,未曾發言,聽到此處立刻出來阻攔。
“殿下難道忘了,邙山之戰後,陛下因殿下一句「家事親切,不覺遂然」開始猜忌殿下。去年定陽之戰結束,在臣的建議下,殿下才開始裝病避禍,即便如此,也還是未能完全消除陛下的猜忌。因此殿下才閉門謝客。如今殿下不聽臣言,執意接見左丞相府的來客已然犯了大忌,豈可再錯上加錯?”
相願的意思,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殿下萬萬不可出府!”
“須達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們曾一同出生入死!他如今命懸一線,隻想再見我一麵,我豈能不全這份兄弟之情?”
“兄弟?”
相願似乎憋不住了,他衣袖一甩,當著左進的麵當場質問。
“如果斛律公子真把殿下當兄弟,就不會在這滿城謠言之際,讓殿下過府一敘,難道斛律公子不知這會讓陛下猜忌殿下更甚?還是說斛律家本就想拉殿下下水?”
“相願!夠了!不可妄言!”
雖然蘭陵王當即喝止,但左進的臉色卻已經不太好看。
他當然知道相願口中那滿城謠言是什麼。
最近,有幾首不懷好意的童謠在鄴城傳得沸沸揚揚,什麼“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什麼“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舉”,百升為一斛,明月是斛律光的字,謠言暗喻斛律光有篡位野心。
北齊大臣祖珽、穆提婆等人,因為與斛律光有隙,趁機在皇帝高緯麵前進讒言。
為了一舉扳倒斛律家,祖珽甚至添油加醋,將童謠添改為“盲老公背受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並讓其妻之兄鄭道蓋奏報高緯,稱斛律一門累世大將,權勢過大,恐有謀反之心。
彆看斛律光和蘭陵王,如今一個左丞相,一個大司馬,卻都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蘭陵王本就因戰功被皇帝猜忌,此時若還親身前往正在輿論漩渦的丞相府,可以想見,隻怕蘭陵王前腳剛去,後腳就會被人告發到高緯那裡。
“殿下,正所謂謠言止於智者,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左進激憤之餘,當即表態,“再者說,我家少爺是真把殿下當兄弟,殿下對少爺有救命之恩,少爺絕無要害殿下之意!”
“須達之心,我固知之,無需多言。”
蘭陵王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決定將意味著什麼,他沒再多想,沉聲道,“你且回去告訴須達,最遲明日晚間,我自會赴約相見。”
聽到蘭陵王的話,左進喜出望外。
左進是斛律須達身邊的近侍,可以說亦仆亦友,此番他擺脫監視偷偷前來大司馬府很不容易,若是費了這麼多周折,卻不能讓少爺如願,左進會非常遺憾。
“多謝殿下!我這就回去告訴少爺。想必少爺聽了消息會很高興。”
左進拱拱手告辭,相願著仆人帶路,領著左進從大司馬府後門出去。
蘭陵王走到樓閣之上,登高望遠,天空烏雲籠罩,遠處的鄴城皇宮被一片愁雲慘霧遮蔽,才午時而已,天空暗沉得就像傍晚一般。
相願深知自己效忠的這位殿下。
蘭陵王不僅英勇善戰、忠誠愛國,而且溫良敦厚、重情重義。
若非如此,他相願也不會成為蘭陵王的謀士。
隻是,這位殿下有時候太過看重情義,很可能會被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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