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熹看看這裡看看那裡,像對這裡的一切都很好奇。
她也確實對這些很好奇,一個時代的記憶,是比她小時候更久遠的時代,陌生卻又偶爾會見到一些熟悉的存在。
之熹很專注,她總是這樣,在沉浸在一件事中時就會很難分心,以至於她都沒注意到許豐年的消失。許豐年本來隻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之熹,卻在之熹不曾察覺的某刻停下了腳步,停在了一處攤位前。
之熹看到了一件好玩兒的東西,那是個很有意思的小玩具,是小時候爺爺在家裡展示過的玩意兒,是他們那時候的玩具。之熹熟練地叫身邊的人也來看,卻扭頭看了空,身邊哪裡還有許豐年的身影。
街道還是泥地,路邊長著棵樹齡也許比之熹還要大的梧桐樹,樹影婆娑下,之熹在光影中尋找許豐年的身影。
“許豐年。”
之熹喊他。
人群流轉中,之熹看到了站在人群中手裡拿著堆小玩具的許豐年。那都是她曾駐足或停留過視線的東西,她沒買下,卻都被他買下。
“送給你。”
許豐年笑著將手裡的玩具遞給之熹,那張臉在陽光下仿佛發著光。
梧桐樹被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與周遭的熱鬨聲混在一起,一直吵鬨的蟬卻恰在此時噤了聲。
之熹看著這樣的許豐年一時晃了神。也不知是陽光太盛還是氣氛正好,既迷了眼睛又糊了心智。之熹在人流中笑著朝許豐年走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吻了上去。
秋中旬的天氣早已經不再炎熱,大多時候都溫風清涼。今天是個難得的好日子,沒有雨也不是陰天,晴朗溫暖得讓人愜意。
這應該是這兩個村子裡從未有過的盛大婚禮。
英子今天要結婚了。
之熹也是。
村子裡的人還從沒參加過這麼熱鬨的婚禮。迎親的隊伍從有福家和許家出發時便跟著浩浩蕩蕩的人,他們跟在隊伍身後,一起走過山路,走過土道,走過河橋。敲鑼打鼓聲在山間回繞,紅綢飄飄,彩紙自他們手中飄散。
有福與許豐年笑著走在前列,胸前彆著象征著新郎官身份的紅花。他們每走一段路,便會朝著身後跟隨他們的鄉親們撒下喜糖與喜果。鄉親們早就聽說了,這次的婚禮會是最最熱鬨的。
迎親的隊伍來到新娘子的村子,村口早已站滿了人,新娘的哥哥穿著新衣眺望著喜轎越來越近,本該高興的臉龐卻含著份不易察覺的悲傷。
直到鑼鼓逼近,哥哥終於揚手撒下了包著心意的紅包。等待已久的親鄰,等待已久的熟識,跟隨新郎而來的鄉親早就聽說了,這次的婚禮是真真的大手筆。
新娘家裡早已高朋滿座,他們談論近況,談論親鄰,談論今天的主人公。孩子等著喜糖喜果,大人們等著新郎的到來。
可兩位新娘卻並不老實,早就決定在一家出嫁,風俗習慣於她們而言似乎並不重要,但想來也是,這個時候普通老百姓的結婚大多隻是象征性的告知親鄰,還從未有過如此盛況。
鄉親們早就聽說了,這次的婚禮該是極極特彆的,今天兩位最美的姑娘要自己去見她們的新郎。
哥哥第一次看見妹妹的婚禮,這是個很難言的場景,他們陪著妹妹,看著妹妹,現在還要送妹妹。
妹妹啊妹妹,哥哥其實不太舍得你。
可妹妹很開心,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奶奶。
“新郎官到了!”
孩子們的吆喝聲自遠處而來,聽到消息的鄉親紛紛放下手中的一切,他們將道路擁簇,與奔跑中的孩子一起,越來越多的人對新娘子喊著,笑著,“新郎官到了!”
今天的新娘真的很漂亮,穿著合身的新衣,梳著整潔的盤發。她們在鄉親的笑聲中,走向自己的新郎。
之熹走得稍慢一步,耳邊是熱鬨的具象,眼前是瘦小的新娘,那小小的新娘帶著靦腆的笑,回應著今天所有善意的祝福,她要嫁給一位老實的青年,雖然談不上愛情,但這就是那時的現狀,也許之後會有愛情,但大多數隻有親情,是自己孩子的父親,是自己孩子的母親。
愛情在那個年代很奢侈,但英子卻很開心,她嫁給了一位很好的青年,而她的幺妹嫁給了難得的愛情。
陽光灑在她們紅豔豔的新衣上,漫天飛舞的彩紙落滿全身,之熹抬頭透過紛飛的飄紙看向蔚藍的天空,她的眼睛莫名的酸澀。
英子發現了沒有跟上的之熹,她扭頭看向身後的另一位新娘。恰在此時新郎的身影出現在了拐角,之熹低頭,發現他們都看著自己。
秋風襲來,彩紙飄揚。
有福看到了自己的新娘,隨著新娘的目光,他看向了那位他很麵善的小姑娘,臉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他們都在笑,笑的溫和,笑的明媚。許豐年笑著望向他美麗的新娘,之熹在他們的笑眼中,熱淚盈眶。
時間定格在這一刻,空中的彩紙,驚飛的雀鳥,笑著看向之熹的人群。
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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