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孟的身體開始止不住地發抖,仿佛又回到十七年前那個殘陽如血的黃昏。
當時她化形在即,被堯玦安置在了山到源。等她察覺異樣趕到青丘的時候,即使拚死斬殺了入魔發狂的狐王宣措,卻也什麼都來不及了。
宣措死了,被他煉化血祭的狐族子弟全死了,趕來支援的清瑤宮山主王述青、攬月劍派長老高闕都死了。
堯玦單腿跪在英水河畔,隻剩著一口氣。
嵐孟落在他的身前,地上濃稠的鮮血將她的羽毛染成了紅色,鮮血將英水染成了紅色,蒼天也被染成血紅一片,血氣綿延數千裡,大地一片瘡痍,滿目皆是紅色。
“你來了。”他的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話家常,“對不起,我要食言了,恐怕等不到你化形的那一天了。”
他勾起唇笑了笑,金色眼眸中倒映著一隻因為強行妖化而長大了數倍的灰藍色山雀。
那是嵐孟頭一次知道“絕望”是什麼滋味。
即使開了靈智已有八十年,即使跟在堯玦身邊見過了無數生死離彆,即使跟他學了成千上萬咒術與陣法,可她沒法念出咒語,沒法書寫符籙,甚至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帕子,擦乾淨他嘴角的血跡也不能夠。
她隻是一隻山雀。
她不過是一隻山雀。
她出生於空山,由天地靈氣幻化而成,自誕生以來,就隻有那一叢雪地裡的薔薇花陪著她。或許是心血來潮,堯玦將她撿了回去。細心撫養一年後,她開了靈智,能聽懂人說話了,堯玦很高興,鄭重其事地給她起了一個名字——嵐孟。
此後八十年,她一直站在堯玦肩膀上,陪他看名山大川,陪他過刀山火海,終於摸到了化形的門檻。她多開心啊,化為人形以後就能堂堂正正站在堯玦身側了,就能和堯玦一起戰鬥了,再也不會有人說他吃力不討好,成日帶著個什麼都不會做的拖油瓶。
然而,造化弄人,誰也沒有想到,青丘狐族之主會被蠱惑加入了朝聖道,用上百隻妖狐行血祭之術,最後術法反噬自身,他成了魔氣繚繞的怪物,狐族弟子也儘數入魔。
堯玦重傷未愈,為了天下蒼生,來到青丘對抗宣措,卻是雙拳難敵四手。
她強行中止了化形,飛了一整天才來到了十萬八千裡以外的青丘,卻隻堪堪見到了堯玦最後一麵。
他囑咐她吃下妖丹以後便咽氣了,那是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她沒有理由不照做,於是她吞下了堯玦妖丹,來自神鳥重明的力量直接讓她立地化為人形,修為也高漲至聞道境。
她是一棵被“揠苗助長”的苗,也是為了複仇而苟且偷生的火苗。
–
“所以呢。”
嵐孟沒有起身,隻掀開了鮫雲紗,毫無阻隔地看著楚樂的眼睛,聲音如古井般毫無波瀾:“你要殺了我,給堯玦報仇嗎?”
楚樂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她當然知道不是嵐孟的錯。
先是被數以千計的魔修圍攻,經曆了兩天一夜的車輪戰,堯玦早已是強弩之末,若不是嵐孟及時趕到殺了狐王,他可能連妖丹都留不下。
她隻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為什麼她不能來早一點,為什麼她不能更強一點,為什麼添亂的是她,受了傷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堯玦戰死的也是她。
她多喜歡堯玦啊。數十年如一日,她都站在他的身後仰望著他,渴望得到明月的垂憐,期盼著他能轉過身來看她一眼,哪怕隻是一眼,也足夠了,她就有無限的勇氣去麵對一切磋磨。
他確實是轉身看她了,隻不過不是接受她的心意,而是用一如既往溫和有禮的語氣和她說,抱歉,我有意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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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孟鬆開了鉗製楚樂脖頸的雙手,翻身坐到了旁邊,拾起帷帽扣在了頭頂。她取出懷中玉牌,將方才的畫麵留影一一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