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了會，大家一起把周副省長送上車，一直送到縣委大院門口。
走在回省城的路上，張主任問：“周組長，您剛在會上隻說韓川拖欠民工工資的問題，對我們發現的其它問題絕口不提，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周軍嗬嗬一笑，說：“正所謂虛虛實實，我揀了一個最不重要的問題來說，就是要讓田誌飛這些人摸不清深淺，讓他猜不透我們到底掌握了多少東西。”
張主任也笑著說：“這樣他們想做準備也無從下手，也就沒法應對我們接下來的巡視。”
周軍收斂起笑容，說道：“但是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田誌飛這個人很狡猾，不好對付的，他做的那些事，我們目前還隻是聽說，沒有證據，不管是移交法院，還是黨內處罰，都要講證據，如果找不到證據，我們的一切努力都是白忙活。”
張主任又說：“夏東這個人很有意思，從我們掌握的消息來看，他應該是田誌飛的人，但他又儘心的幫我們，今天的特警，也是他招去的，太不正常了。”
周軍說：“人都是有多麵性的，不能簡單的用‘好人’或‘壞人’來分類一個人，他有他的故事，肯定也有他的苦衷，我相信遲早會真相大白的。”
“我可沒您這麼樂觀，我覺得他是挺有心機的一個人。”張主任說。
“拭目以待吧，對了劉秘書，來之前我讓你查的，齊書記的聯係方式你查了沒有？”
劉秘書說：“查到了，現在跟他聯係嗎？”
“周組長，您說的齊書記是不是岐縣原縣委書記，當年的反腐鬥士？”張主任問。
周軍點了點頭：“他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當時岐縣的問題很嚴重，行賄受賄成風，買官賣官明目張膽，黑社會也有冒頭的跡象，我讓他到岐縣來，就是讓他來肅清岐縣的官場的。”
“我聽說過他的事跡。”張主任說。
“他知道來到岐縣就意味著會得罪很多人，就意味著可能不會有善終，但他還是毅然決然的來了，這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人才有的決心。”
張主任說：“您這麼一說，還真要拜訪他一下，他在岐縣嗎？”
“他辭職後就搬到了市裡居住，現在在做黨史的工作。”
周軍對劉秘書說：“電話拿來，我來跟他說。”
電話在接通後，周軍先自報家門，然後直奔主題：“我們馬上到市裡了，想去你那看看，你在家嗎？”
他們見麵的過程讓人感動，齊書記握著周軍的手，久久不願意放開，他眼裡也閃著淚花，有點哽咽，好像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要往外倒。
周軍說：“老齊呀，這些年你受委屈了，我早就應該來看你。”
齊書記說：“領導有領導的難處，不像我這個平頭老百姓，想去哪就去哪，想找誰就找誰，這我理解，我不委屈，隻是見到老領導，我太激動了。”
“你從岐縣回來後，就一心鑽研黨史，兩耳不聞窗外事，也不跟我聯係，這我可要批評你啊。”周軍說。
“我是怕給領導添麻煩，畢竟，我現在是萬人嫌，市委能讓我做黨史的工作，也是看在您的麵子上，我心裡都清楚。”
寒暄了幾句，周軍進入正題：“老齊，你對岐縣的情況還了解嗎？”
“多少了解一些吧，我雖然不在岐縣了，但隨時關注著它。”
周軍笑道：“原來你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你人雖在野，心卻在朝堂啊。”
齊書記歎口氣：“那裡是我得到榮耀的地方，也是我跌得最慘的地方，我的心結在岐縣，怎麼能不關注它呢？除非我死了。”
周軍擺擺手：“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我們這次去岐縣暗訪，發現了很多問題，我來找你，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齊書記點點頭：“岐縣的問題由來以久，上上下下都是務虛的風氣，無論辦什麼事，請吃是必須的，規矩是次要的，法度不如人情，隻要人情到位，什麼事都可以開綠燈，群眾辦事也是一樣，有什麼事，都是先想著花錢、找關係。”
“這種自上而下的固有風氣，確實很難改變。”頓了頓，周軍問：“你覺得田誌飛這個人怎麼樣。”
“關於他的傳言很多，大都是負麵的，沒有憑證，我也不作評論。單就他這個人，我認為還是為岐縣的發展做了貢獻的。”
“噢，你這麼認為？”周軍問。
齊書記說：“我走之前，岐縣的官場是乾淨了，但岐縣的家底比官場還要乾淨，說是一窮二白毫不為過，田誌飛上任後，搞招商引資，搞地產開發，搞城市建設，大力發展經濟，還是為岐縣弄來不少錢的，我認為他是有貢獻的，至於這些錢有沒有一部分落進他的口袋，那不是我能關心的問題。”
周軍緩緩的點著頭，他在想齊書記的話。
是啊，從落馬的官員來看，那些巨貪、大貪，有很多是有能力的，是做過貢獻的，隻是後來喪失了黨性，走上了違法犯罪的深淵。
不能因為他後來貪汙了，犯罪了，就否定他先前做的貢獻。
“老齊，那你認為岐縣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齊書記思考了一下，說：“其實岐縣的問題跟其它縣市的問題一樣，最大的問題就是，它是行政主導型經濟。”
周軍沉默，是啊，行政主導本質上就是權力主導，必然會帶來權力配置，說白了就是縣委書記主導。
當權力滲透到經濟領域，控製了土地買賣、公共建設、資源開發等，雖然帶來了招商引資的繁榮、工業項目的落地、高樓大廈的崛起，帶來了經濟的發展和官員的政績，但是同樣會帶來以權謀私、權錢交易、腐敗落馬。
這是一個矛盾的點，所以越經濟發達的地方，越不依賴行政主導的地方，官商勾結的貪腐現象就越少。
但是齊書記提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因為他們解決不了。
周軍問：“具體一點呢？落到具體的事上，哪些問題比較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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