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後也不熟悉內部的人員和具體運作,有次想要過問,卻被聖人淡淡的擋回去了。
她就知道,這個組織自己無法插手,獨屬於李治一人。
而在壓製臣子這一塊,兩人的利益是一致的。
梅花內衛趁著關隴集團群龍無首的時候,不斷挑唆分化,讓群臣互相猜忌,無形中帝後的威儀越來越重,臣子們愈發的不敢陽奉陰違。
可這一次,梅花內衛將矛頭指向了她。
“聖人,原來一直是你麼?”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武後之前是當局者,被一時迷惑,隻盯著太子。
但此時一被點透,頓時明了了前因後果。
她看向寢宮,咬住了嘴唇。
漸漸咬出了血。
……
寢宮。
殿內巨大的鼎爐裡,噴吐著來自西域的安神香,與濃重苦澀的藥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古怪的氣味。
李治盯著床屏,沉浸在自己的心緒裡,不時發出輕輕的咳嗽聲。
床屏上畫著的,不是山石花鳥,而是一家數口,郊外踏青。
文德皇後長孫氏,在李治九歲時就病逝了,而最後幾年她的身體都很差,從來沒機會帶他出門遊玩過。
聽著哥哥李承乾和李泰,講述小時候娘娘帶他們玩耍,李治很是羨慕,後來就讓畫師專門繪了這幅畫,時時欣賞。
武後走了進來,看向李治。
恰好就在這時,李治也轉過視線。
四目相對。
武後滿腔的怒火,如潮水般消退。
順帶將那醞釀好的質問,也一並帶了下去。
“陛下,該安歇了!”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扶著李治慢慢躺倒下,拉起薄衾蓋好,伸出纖長的手指,揉著他的頭。
“沒有媚娘,朕無法入睡……”
李治露出舒適的表情,將頭輕輕靠在她的懷裡。
在李治視線不能及的地方,武後的眼神不斷閃爍著。
她之所以為後,最大的優勢是什麼?
在外臣看來,或許是小媽誘惑,或許是她能生。
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如果不是後來李治身體不行了,還能再生下去,比起不孕不育的王皇後強多了。
也有些人會說工作能力,武後的勤奮確實是曆代皇後之最,不單單是幫李治處理政務,皇後的任務也超額完成。
比如親蠶禮,古代耕織為立身之本,男耕女織,親耕禮是皇帝主持,親蠶禮是皇後負責。
這種禮節很繁瑣,卻很重要,文德皇後長孫氏病逝的前一年,氣疾複發,還拖著病體執行親蠶禮。
王皇後則十分怠惰,居然不願意親自去,逼得李治不得不讓臣子代勞。
後來《宋史》裡麵還有“依先農例,遣官攝事”,既然前朝能摸魚,我們也能摸魚。
相比起來,武後則五次親蠶,親力親為,這喪心病狂的次數,簡直要把彆的皇後給卷死。
這是個標準的工作狂人。
但武後心裡很清楚,她之所以能被李治立為皇後,以上都不是理由,最大的原因,是她的家世背景很差。
相比起王皇後是王思政的後代,被關隴世族所接受擁護,蕭淑妃背後有蘭陵蕭氏和江南士族,武氏出身寒門,僅僅武士彠一代的從龍之功,李淵後來又被逼退位,無人照拂,完全不足以跨越階級。
在唐朝高門士族的大背影下,這個外戚勢力,簡直寒酸到了極點。
但李治正是看重了這點,在嘗過了被長孫無忌架空的恐懼後,才選擇讓她當皇後。
結果現在武敏之想做大做強?
他不死誰死。
“確實是我錯了……”
武後思慮完畢,柔聲開口:“陛下,妾有一事相求!”
李治微微揚起頭,同樣溫和的道:“媚娘,你有事儘管說。”
武後道:“先慈生前一心向佛,起居遵循法度,今佛像在皇城已置許久,可以行街祈福,舉行法會了。”
她歎了口氣:“賀蘭敏之為惡作孽,半點沒有他阿婆的慈悲為懷,妾恐先慈在天之靈不得安穩,真要如此,妾可就罪孽深重了。
李治頷首:“人都說母女連心,媚娘慈孝,這一措置再妥當不過,榮國夫人滿七之日,舉行法會!”
武後心一定,知道醜聞到此為止,不會涉及母親,又道:“賀蘭敏之狂悖無道,數惡罪迭,先流放雷州,再命其自儘吧!”
李治皺眉:“可他延續你武氏的香火……”
武後道:“兄長的子嗣流放嶺南已久,應有悔過之心,可將他們接回,重續香火。”
李治再度點頭:“媚娘此舉,大義滅親,可為表率,隻是委屈了你,此事一出,天後之位,還要稍候。”
武後臉頰的肌肉狠狠抽了抽,按摩李治頭部的手,卻愈發變得輕柔溫和:“隻要能為陛下分憂,妾不急,不急……”
李治抱住了她:“睡吧!睡吧!”
這對認識近三十年,成婚二十年的夫婦,相擁著依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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