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師那裡傳來消息,要與沈將軍同入棺槨,生同衾死同穴。”
顧昭和聽到這消息,手指微頓,筆尖滲出點墨跡落在折子上。
“他死了?”
李生垂眉低眼道:“死了,沈將軍也隨之服毒自儘,隨太師而去。”
顧昭和在折子上寫下批語,眉間看不出喜怒:“朕當年戲說他三十六歲死,朕也才二十六歲,來得及穩固政權,治理天下……”
“誰能想到,那鬼東西真的是三十六歲死。”
李生頭顱低垂,不敢發聲。
“下去吧,三年前朕私下裡給那兩人做的墓室有用了,派人把他們的屍體送進去。”
顧昭和平靜道:“那地兒依山傍水,是塊風水寶地,不算委屈他們。”
李生俯身道:“是。”
顧昭和又遣散殿內其餘的宮女太監,他負手站到窗前,望著秋葉寂寥的模樣,恍惚想起太師的忌日就在秋日。
那年落水,太師意外喪命,身子就被一個孤魂野鬼給占了。
太師喪命之日就在秋日,那孤魂野鬼也死在秋日。
往後掃墓,他得多掃兩人的墳了。
秋風陣陣,一道溫潤晴朗的聲音跨過漫長歲月,又傳到了天子的耳畔。
【帝王之德,如日中天,普照萬方,當以仁政為先,勤政愛民,方得天下安。】
“朕是天子。”顧昭和緩緩說,“當仁政為先,勤政愛民。”
太師死了,那兩人也死了,往後的路隻有他一個人走了。
天下之大,唯朕一人。
顧昭和突然有點想重走兒時常走的路,去看看太師牽著他走過的宮廷野閣,荒野叢路。
當年他尚且稚幼,貪玩胡鬨,看不出太後想要養廢他的狼子野心,甚是討厭這個非要教他讀書習武的老師。
太師沒有辦法,就日日牽著他走宮廷野閣,偷潛出宮去看外麵的世界。
猶記得那人坐在草棚間,一襲白衣,氣質卓絕如清風朗月,手裡捧著一碗粗糙卡喉的茶水,笑看著他不滿耍橫的模樣,
他纖長手指遙遙指向街上或錦繡或襤褸的行人,悅耳清朗的聲音傳來。
【市井之間,紈絝子弟與才華橫溢之士比比皆是。】
【或有出身名門,內裡卻如朽木難雕;亦不乏寒門俊彥,滿腹經綸。一朝得幸麵聖,皆是竭儘全力。】
【假以時日,此等人物必將彙聚朝堂,陛下當何以慧眼識珠,辨其真偽?】
幼帝那時正摔了茶碗表示不滿,一口一個“砍了你的頭!”,聞言突然愣住。
那人輕啄了口茶水,粗糙爛製的陶碗與他傲骨出眾的外表格格不入。
他露出一絲笑意,縱容地看著撒潑打滾的幼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