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沈燁掰著指頭去數等了多少日子。
又過了一百多天,等到他吃膩了村長做的飯菜,等到做膩了日複一日的農活,等到天天在許隨閉關的門口望天發呆。
風平浪靜的村莊終於有了一絲微妙的波動。
沈燁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長久等待下變得遲鈍的腦袋木然一片,直到一塊竹板房頂掉了下來。
沈燁望著險些紮穿自己小腿的木材,忍不住一愣。
這是怎麼回事?
外界突然傳來魑魅魍魎般的瘋叫和鬼哭狼嚎的聲音。
沈燁起身,長久的坐立導致血液不流通,險些磕絆跌地。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臉色蒼白,把閣樓下的場景收進眼底。
天搖地動。
這處擬造出來的鬼域終究還是麵臨毀滅。
蒼穹在緩慢的、一片片的剝落,大地在開裂,裂出一道道恐怖不見底的深淵溝壑。
閣樓下,無數村民顯出原形,是一個個粗糙濫製出來的雪白紙紮人,臉上暈著兩大坨誇張的紅暈,嘴巴也豔紅如血,眼睛瞪得老大。
他們就像活人一樣,紛紛跪倒在地,雙手合十對蒼天祈禱,期望自己能活下來。
沈燁怔怔看這荒誕的一幕。
他這一年來,熟知了六婆村每一個麵孔,和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聊了兩句。
即使知道對方不是活人,但跳出許隨規定的每日必打卡程序之後,他們看起來和活人相差無幾。
會生氣會憤怒,會喜悅會嫉妒,像具有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人。
然而,現在這幅畫麵,像被血淋淋剝了人皮,人皮按照被設定好的求饒和哭泣,在跪地磕頭,可那一張張蒼白如雪的紙麵沒有絲毫表情。
充滿了怪誕,詭異,冷漠,黑暗的一幕。
沈燁怔然半天,腳下猛的晃蕩一陣,把他搖得七葷八素,脊背那一絲寒意都被搖散了。
“操……這什麼情況?”
沈燁躲開閣樓上坍塌下來的木材,不再浪費時間,抬腳往樓下衝。
他剛踩到竹梯中央,腳下直接踩空,一腳陷了進去,斷裂的木截麵刺穿了他的腳踝。
沈燁臉色一變,哼都沒哼一聲,額頭冒汗把傷痕累累的腳救了回來。
這處空間似乎天生和他不對付,沈燁剛救了自己的腿,緊接著樓梯斷裂成兩半!
“嘶。”沈燁痛呼一聲,躲不及時,身上挨了一擊。
他顧不得形象,連滾帶爬地從樓梯爬到閣樓地板上,臉色煞白地捂著自己汩汩流血的傷口。
“夫人……”閣樓下傳來村長驚慌失措的聲音,“你在哪兒?巫壽村要塌了!”
“我在這兒!”沈燁趕緊抬高聲音,隔著數十米高和他遙相呼應。
“你快跳到這裡來啊,我接住你!”村長望著搖搖欲墜的竹樓,忍不住發抖,尖叫道,“我是紙人,被這一砸我就塌了!”
沈燁額頭冒著涔涔冷汗,不顧自己還在流血劇痛的腿,爬到斷裂的閣樓旁。
村長舉著細長纖軟的雙臂,尖聲道:“快下來!”
沈燁顧不得懷疑對方那細胳膊細腿的能不能撐住他,最後一線希望就在那雙手臂上。
現在隨著閣樓坍塌,地板越翹越高,他距離地麵有足足二十米。
摔下去可就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