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到現場,急診科前已經一片混亂,到處是傷患的哀嚎。
隻是還能叫出來,說明受傷程度還沒到要死的地步。
哭喊聲響成一片,大多是燒傷,因為爆炸後產生的大火灼燒了皮膚,更嚴重導致脾肝膽破裂的,已經被送進手術室搶救。
急診室走廊中,彌漫出一股難言的氣味。
是衣服燒焦後獨特的焦味。
走廊慘不忍睹,所有能用的急診科醫生早就上前急救。
燒傷隻需要最基礎的操作處理,這些他們在上大學時就已經學過,此刻根本無需旁人多言。
陳蟬衣神情恍惚。
一走廊的病人,一整個科室裡彌漫的燒焦氣息。
所有人都痛得齜牙咧嘴。
她救了很多人。
替很多人包紮好傷口。
可是她掃過去,沒有一個是她熟悉的身影。
她也想安慰自己他不在裡麵,可是她知道這種概率微乎其微。
陳蟬衣漸漸眼眶紅了。
秦繼南以為她是沒見過這種慘烈場麵,匆忙中從內袋掏出手帕,胡亂替她拭了拭眼淚:“你自己拿著,我還有病人,我得走了。”
說完便疾步離去。
陳蟬衣握著手帕,在原地站了會兒,像是找不到方向。
她好想找個現場的人問問,可是誰會知道李瀟是誰。
她就這樣在哭聲震天的急診室,丟了魂一樣站了很久。
沒人搭理這個紅著眼睛的女人。
陳蟬衣轉過彎,突然看到另一邊走廊的臨時病床上,躺著一個渡口的工作人員。她認得他身上那件熒光馬甲。
她正要走過去,胳膊被一把拉住。
陳蟬衣轉身,視線直直對上男人漆黑的瞳。
她快忘了呼吸,嘴唇慌亂顫抖,眼淚在那一瞬間陡然掉了下來。
男人原本皺著眉,他早看見她了,這麼多醫生護士,她是最顯眼一個,可她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不知道在轉什麼。
眼看著她慌不擇路,差點要撞牆上去,他趕忙把她扯住。
李瀟眉頭緊蹙,原本想讓她學學看路,沒想到她看到他一瞬間,眼淚啪嗒就掉下來,砸在他手背上。
他到嘴邊的話也咽回去,隻沙啞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句:“你傻了?”
下一秒。
女生張開手臂猛地抱住他腰,委屈地哭了出來。
隻剩下他一個人身體僵硬。
過了片刻,他攬住她肩頭,往裡走到深處角落。
李瀟視線落在她發頂。
她比他矮很多,腦袋才到他肩膀,救人的時候頭發就亂了,此刻因為埋著臉抽泣,腦袋頂上幾根頭發一晃一晃的。
男人神情柔和下來,伸出的手指僵硬半晌,最後還是落到她腦袋上。
他托著她後腦勺揉了揉,輕聲說:“好了,彆哭了。”
聽聽!這什麼語氣!
她哭更慘了,他完全完全不知道她剛剛多著急。
倘若急診科前坐著的人堆裡沒有他,那麼他隻會出現在更糟糕的地方。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李瀟嘖了一聲:“陳家月。”
“陳家月”現在不是很想理他。
“不哭好不好。”
“……”沒用。
“你把腦袋抬起來好不好。”
“……”還是沒用。
眼看著就怎麼說都沒用了,男人挑眉,懶懶地慢條斯理道:“你再哭,一會兒他們都過來笑話你了。”
有用了。
陳蟬衣總算把腦袋從他懷裡抬起來,滿臉淚痕,鼻尖泛紅嘟囔地說:“笑話就笑話,關你什麼事。”
笑話的是她又不是他,他還管這個呢。
李瀟心裡都氣笑了,行,不關他事就不關。
他拎著人後衣領,稍稍扯遠了點,低眸看,她眼眶紅通通像個兔子,手臂還搭在他腰間。
李瀟示意她自己也去看:“你乾什麼呢?”
陳蟬衣覺得他無賴死了,她乾什麼他不知道嗎。
她鼻翼聳動,委屈巴巴講:“我,我檢查傷口。”
行,就這麼檢查,這八年醫是白讀了。
李瀟挑眉:“那你也不能就這麼摧殘我傷口吧,這麼恨我啊?”
陳蟬衣變了臉色,立馬將胳膊挪開。
他們兩個在轉角最暗的地方,最裡麵的燈壞了,視線昏暗,看不清具體是什麼傷,隻是她抬起手,抱他的袖子處已經沾上血跡。
陳蟬衣立刻說:“這,這怎麼傷的?”
男人笑了:“你不是醫生麼。”
可是陳蟬衣抿抿唇:“那我得看了才知道是什麼傷口啊。”
李瀟也不強:“你看。”
昏暗的燈光從他左前方打過來,將男人的身影拉得好長。
夜色靜謐,他就那麼站她身前,長腿隨意支著,渾身懶懶地靠在醫院牆壁上。
他的外套已經被解下來,搭在臂彎,身上隻剩一件單薄的白色長袖。
下擺被血染得斑駁。
“自己掀。”李瀟語氣倏而不明。
陳蟬衣手指顫抖搭上去,碰到他衣服,很薄的一層,指尖幾乎能夠觸碰到他薄薄一件衣服下,滾燙的體溫。
她手指猶豫著,始終不敢掀開來。
男人聲音在她頭頂,低沉沙啞,帶著點輕笑:“又不是沒看過。”
她臉紅了個透。
從他的視角,隻能看到這姑娘一張膽怯清秀的臉,眼尾紅紅的,睫毛上還掛著淚。
她搭在他腰間的手指很細,手也很小,她一雙手他一個就能握住了。
李瀟啞道:“陳醫生,我得痛死了。”
那他痛死算了!
陳蟬衣不想跟他耗著了,猛地把衣服一掀,男人悶哼一聲,她聽見什麼撕裂的聲音。
她這才發現,他腰間左側已經被灼傷,燒焦的布料和皮肉粘在了一起,觸目驚心。
可是她把衣服掀開,那塊地方被迫撕扯下來。
李瀟額頭瞬間湧出細密的汗。
他臉色蒼白,透明如紙,張了張唇,最後隻是扯出個笑:“你輕點啊。”
她眼眶又要紅了,她不該剛剛跟他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