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威壓降臨碧靈島。
千裡之內,靈氣忽然混亂翻滾起來,無數靈氣漩渦飛速生成,五光十色的星星點點開始由遠及近的朝這裡彙聚。
千丈高空電閃雷鳴,白晝變黑夜,雲層中似有雷龍吞雲吐霧的畫麵。
不多時,霞光千萬條,如同一條條匹練。
結嬰異象,現。
人生三大遺憾。
第一大遺憾:人有思而誤入歧途,導致虛度光陰。
這點,王離沒有丁點遺憾。因為他的目標很明確,方向從未發生偏轉;每分每秒都爭取到了,就連閒來喝茶放鬆的時間,亦是有效時間。因為那茶,是靈茶。喝茶之時翻閱的書籍和玉簡,是各派整理成體係的典藏。
第二大遺憾:情有緣而天不作美。
這點還好,目前他最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不想要的,老天爺都硬是往他懷裡塞。
第三大遺憾:子欲養而親不待。
這份遺憾,無疑是他沒法規避的,也是他心境上的最大漏洞。一直以來,他都用各種事情將之壓在心底,可事實就是,或許二老臨終之時,很想很想再看他一眼,但他不在。
“我是不是該回去看看?”
真的好想回去看看!
哪怕隻看一眼。
一股窒息感襲向王離,其周身的靈光開始變得忽明忽暗,宛若風中燭火。
天南,越國。
魔道六宗入侵而來,先下薑國與車騎國,隨後兵鋒直逼越國邊境的金鼓原。
王離,黃楓穀遠近聞名的風雲人物,修道不足六十載便成功結丹,號稱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大戰將起。身為黃楓穀結丹期長老的他,一直以來都享有著宗門給予的靈石供奉與庇護,關鍵時刻,自是無法獨善其身。且即便想要偷偷摸摸抽身而出,這個時候也來不及了。因為天南之地就這麼大,正魔兩道掀起的大戰幾乎囊括了大半個天南之地,更好巧不巧堵住了南北的去路。可他,隻是一個小小的結丹期,縱然他想要遠離越國及周遭陸續爆發戰爭、如今儘皆變成絞肉機戰場的數國,縱使他想要從縫隙中跳出這片是非之地,卻也沒那個本事從正魔兩道無數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僥幸。
強行硬闖,勢必粉身碎骨。
大勢的車輪碾來,螻蟻般的王離奮起反擊。
戰爭一觸即發,大戰很快打響。三日一小戰,十日一大戰。白日裡,煉氣期與築基期的弟子輩,抄家夥小打小鬨;等到夜裡,便輪到他們這種結丹期生死搏殺。
這一日,他們越國的高階修士與鄰國交好宗門前來助陣的上百位結丹期高手,氣勢如虹的殺向了魔道六宗,殺向了戰場。
然而,氣勢洶洶的去,卻慘兮兮的狼狽往大營逃遁而回。
原來,一直以來,魔道六宗都隱藏了實力,加之另外的兩處戰場分散了兵力,消化兩個小國亦是需要時間,這才給他們越國爭取到了起先的那點喘息時機。如今,一處戰場決出了勝負,魔道六宗大勝,進而間接騰出了手。
重傷的這隊十幾人,小的攙著大的,大的攙著老的,淒慘無比。
但不等他們一行逃回大營,前方又殺出了一隊伏兵,如此一來,趕往大營方向的退路算是被對方截斷了。對方以逸待勞,己方個個傷員且氣勢低迷,無奈之下,隻能且戰且退的繞路遠遁了。他王某人呢,則趁著戰友斷後之機,果斷脫離大部隊飛逃萬裡,準備尋個山野荒林先躲上一陣。
“我要留著有用之身為宗門傳遞火種!”
這是他的信念。
宗門這次怕是要完蛋,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回去。這是他自小養成的一種對於潛在危機幾乎本能的某種直覺。
途經一座滿是喜慶的凡人城鎮時,後方百裡處,陡然有追兵的神識掃來。
重傷的王離大驚失色。
逃是來不及了,因為傷勢的原因,自己的遁光遠沒對方的快,被追上隻是時間問題。硬拚一把,勝算更是趨近於零。再一想到被對方逮到,被抽魂煉魄,當即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
“不能被逮到,絕對不能被逮到。”
可怎麼辦?
瞥見下方數十萬人口的城鎮,眼珠子一轉,旋即有了主意。
凡人,對於修仙者而言,是螻蟻,這點沒錯。但有的時候,也是一道保命符。因為修仙界明文規定,修仙者不得大肆屠戮凡人,否則天地不容。因此,如果他躲進城裡,用數十萬人打個掩護,讓對方束手束腳的尋不到他,而他趁機偷偷溜走
可行!
王離利用平時繪製的輔助符籙剛藏好身,也就是躲進了一家正舉辦著婚宴的高門大戶的宅院下方百十丈的位置。追兵殺至。
“人呢?”
對方,三名結丹期。
感受著三道神識不斷在城裡每個角落反複掃視的王離,大氣都不敢出,並為自己先前的機智與理性默默的點了個讚。
這一躲,便是半個月。
期間,這片區域多次被神識掃視,不過他都如同一塊磐石一般的一動不動,極力的收斂著自身的氣機。說來也奇怪,最近幾日,追兵的動靜是沒了,但怎麼連上方這家人的動靜也跟著消失了?
想不明白,所以他沒多想,更不會主動放出神識去探知什麼。
就這樣,他這一躲,便是半個月。直到危機感進去,直到感覺外界真的都風平浪靜之後,這才潛了出去。
可入眼的一幕,讓王離險些沒站穩。
滿城的狼藉!
這裡,被屠城了!
偌大的一座凡人大城,數十萬人啊,現在彆說人了,就連一頭家畜都不見活口。把全城都仔仔細細收尋了一遍,除了腐爛的惡臭屍體,除了這片陰森森的死城,其他再無半點生氣。不知不覺,回到原先藏身的高門大戶的府邸,拾起地上一張被陰風刮落、卻實實在在代表著喜慶的紅色剪紙,那是一個用剪刀剪出的精致的喜字。
看著這個喜字,王離胸口堵得慌。
不經意的瞥了眼這家人大門處的牌匾,“王府”二人是那麼的刺眼。
回憶起來時的熱鬨,再看眼下的淒涼。
直叫他腦子嗡鳴一片。
“為什麼?”
“我逃命有錯嗎?我隻是想要活著,隻是想要尋個較安全的地方躲一躲我有錯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四周空間一刹的“花了花”,有種看彩電節目時突然信號不好、熒屏開始做妖的既視感。
(靈石礦脈內,貼在一道身影額頭上的凝神符,無聲無息自燃了起來,並眨眼化作了灰燼。但與之同時,一道靈光也鑽進了這道身影的眉心,另其眼皮微微的抽動了一下。)
相似的一座城,相似的府邸。
路過此地的兩名高階修仙者,一追一逃進行著一場大戰。餘波擴散開來,府邸成了平地、半座城池變成了廢墟。作為追擊邪修的正派王離,一身青衣、飄渺近仙,此刻站在飛劍上俯視下方慘況,怔怔出神。
“除魔衛道,我有錯嗎?”
“修仙修仙,爹娘故去,都不見你前來拜祭,你修的什麼仙?”
同樣是這座城,同樣是這處王家府邸。
一聲直懟遠方仙山的咆哮,通過冥冥中的渠道,傳進了萬裡之外一名正因為突破了瓶頸而狂喜不已的青年修士耳中。
此前的他,原本正享受著門內門外萬千的恭賀,享受著無數弟子崇拜的目光,享受著原本的師兄弟羨慕的小眼神,享受著從此以後壽元千年的悠悠漫長。
可隨著這道聲音傳入他的耳中,這名青年隻覺得兩耳嗡鳴,眼前驟然浮現一道畫麵。那是二老閉眼時,眸中依舊對於他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