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頌舟似是早已習慣謝辭序的譏諷,似笑非笑地拿兩人逗趣,“辭哥說話這麼血腥,也不怕嚇到人小姑娘。”
謝辭序是什麼人?在紙醉金迷的場合下,人人身邊都跟著環肥燕瘦的美人,屬他最清淨,往那一坐,身在浮華,卻不染半分俗氣,誰也不敢攀附,誰也不曾入他眼。
頭回見他這麼護著個女孩,換了誰都覺得稀奇,免不了逗趣兩句。
謝辭序挑眼涼颼颼地掃回去,餘光定在岑稚許身上,到底是擔憂驚了她,聲線放緩了些,“我指的是誰,你心裡清楚,彆在這插科打諢。”
“明白,朋友的命就不是命唄。”冉頌舟從善如流地說,“辭哥這麼寶貝地藏著人,也不介紹介紹?”
他說話的語調京腔味不算濃,字正腔圓的尾音勾著點調,音質似璞玉鑿鑿,聽起來卻跟講相聲似的,分外有趣,這樣的人天生就招女孩子喜歡。做朋友,做戀人,都能獲得足夠的情緒價值。
跟謝辭序完全是南轅北轍的兩種個性。
也不知道這兩人怎麼就做成了朋友。
謝辭序連半分眼神也沒施舍,隻籠統地說,“沒必要。”
岑稚許還沒來得及深想,冉頌舟就接過話頭,通情達理地為她鳴不平,“辭哥這麼說,人小姑娘該傷心了。”
冉頌舟說著,邊站起身,見謝辭序將人遮了全然,表情閃過一絲興味,到底沒再往前。
他那頭什麼也瞧不見,岑稚許卻已經將人勾勒了個完全。薄眼皮,眼尾狹長,像遲了季的春雪落在桃花枝頭,是鼻梁上架了副銀色細眼鏡也擋不住的薄情。
跟謝辭序相比,各有千秋。
岑稚許正轉動著眼瞳細細打量,誰知謝辭序驀然停下腳步,側身挑了眸子睇過來,目光沉沉冷冷的,卻有如實質,仿佛能夠洞穿她內心所想。這頭還沒追上呢,轉眼就被旁的人物吸引,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岑稚許一時不岔,就這樣措不及防地同他撞了個滿懷。
謝辭序的懷抱跟想象中不同,出乎意料的寬闊,泛著點烏木的冷香。或許是常年鍛煉的緣故,肌理極富彈性,鼻尖抵上去,竟一點也不疼。上次在射擊館看他拉弓時,顧著欣賞窄勁的腰腹了,根本無暇分神注意其他,原來他的身材也這麼頂嗎?
岑稚許被他身上的體溫燙得耳尖泛紅,想將視線上移,又怕對上那雙幽沉似水的眸子會露餡,索性捂著鼻尖,低垂著眸子,小聲道:“唔——”
兩人身高差不算明顯,但她此刻因意外窩在他懷裡,蔥白的指尖擋住了大半張臉,謝辭序看不清她的表情,隻判斷出她大概是撞疼了,性子卻倔強,除了那一聲下意識的嚶嚀,再不肯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她明明是演技有限,落在謝辭序眼裡,倒磨成了一點獨屬於她的傲骨。
隔了幾秒,謝辭序眉梢鬆了又蹙,“你走路都不看腳下?”
“誰叫你不按常理出牌。”岑稚許聲音悶悶的,“就跟開車一樣,本來行駛得好好的,高速上前麵的車輛突然刹車,撞了個追尾,難道也是我的錯嗎?”
伶牙俐齒,看她這樣子就沒有吃虧的份兒。謝辭序眸中深色漸消,嗓音帶著點輕嗤的意味,“還有閒心跟我強嘴,看來是撞的不夠疼。”
“疼死了。”
“自找的。”
謝辭序神色比以往幽深,說的話自然也不怎麼中聽。當然,他也沒對誰卑躬屈膝過,學不來冉頌舟那迂回婉轉的語氣。他此刻隻覺得心浮氣躁,無端生出的占有欲就像那縷香風,蛛網似地將他纏住,無處可逃,也無藥可解。
“真的很疼……”岑稚許生怕他不相信,白白錯過了這麼場表演的機會,把這輩子最難過的事都想了一遍,擠出那麼點可憐兮兮的霧氣綴在眼尾,又將鼻尖搓紅。
她的卷發高盤在腦後,露出一雙白玉玲瓏的耳朵,羊脂玉般的肌膚似花瓣般染著薄粉,清淩的狐狸眼掛著淚珠,雪花似的,針尖似的刺進謝辭序未曾有過波動的心臟深處。
他以為她頂多是難受,哪曾想她竟還醞了淚。
謝辭序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也不曾為誰的眼淚而動容,此刻卻猶如百爪撓心,站也不是,讓他低聲下氣地哄,又太過荒唐。
見他半天都沒反應,岑稚許抿了抿唇,想著沒開竅的男人就是個花架子,還得慢慢養成她喜歡的樣子,任重而道遠不說,能不能在她的耐心耗儘前讓他動心還是個未知數。
其實不過隻有幾秒的時間而已,謝辭序的心臟在這冗長綿軟的呼吸聲中收緊,那根線貫穿其中,被她的眼淚擊潰,他無可奈何般,修長窄瘦的骨掌輕握住她的腰,嗓音喑啞,“給你賠罪,好嗎?”
謝辭序體溫很高,而這火爐似地溫暖,在他滾燙如岩漿般的掌心麵前,變得不值一提。
岑稚許的腰本就敏感,又淋了酒漬,皮膚表麵冰冰涼涼的。
截然不同的溫度差異,讓兩人的感知力變得分外明晰。在她纖細柔軟的腰窩處,覆於其上的手剛好握住,仿若天生契合,沒有絲毫的縫隙。
隔著一層薄紗,她甚至能夠感覺到他指腹粗糲的質感。
岑稚許感覺自己快要被燙得融化了,或許是在他的懷抱裡,這樣親昵的姿態有著化不開的旖旎曖昧,謝辭序漆黑如墨的眸子裡溢出絲絲侵略性,不過對視一眼而已,竟讓她雙腿發酸、泛軟。
“謝總,禮服已經準備好了,在房間裡。”宴凜溫和平穩的聲音將兩人從失控的氛圍裡拽了出來。
跟在謝辭序身邊的人,知道什麼時候該看,什麼時候不該看,如蜻蜓點水般晃開視線,對冉頌舟微微躬身,“冉先生,隔壁為您準備了一點熱茶,還請您移步。”
冉頌舟點了個頭,跟著宴凜離開了,偌大的休息間裡,隻餘下她們兩人。
“走吧。”謝辭序咽了下喉,將腦中那些不合時宜的思緒驅散,鋒利的下顎線往上抬,從容地收回手,轉為虛攏在她身後,示意她往套房裡走。
這艘遊輪不必細看,頂層的船艙都是比肩高奢五星酒店而建,往裡走還有主、次兩個臥房,曼塔玫瑰從圓桌一路延綿盛開至長絨地毯,落地窗外是小型無邊泳池,將天際線同海麵連成一片。
留給岑稚許小憩的套房同這裡相似,隻不過曼塔玫瑰的數量更多,幾乎鋪滿了整個房間。這種玫瑰花色淡雅,香味也不算濃烈,品牌方知道她喜歡,給她準備了還不夠,竟連整艘遊輪上所用的花全是這一種,無論走到哪都能看見。
要講究賞心悅目,還要考慮穿花納錦似的變化,每一處布景都不能重複,花藝師肯定費了不少功夫,岑稚許默默忖度著,回頭跟sui亞洲區負責人吃飯的時候,正好打聽下團隊的名字。
岑女士前幾年斥資在沿海半島的頂奢區建了棟酒店,各種國際明星、權貴大佬都紮堆似地捧場,紅火幾年後,就將管理權拋了出去,要不是岑稚許每半年過去打一趟經營著,恐怕名氣早就一落千丈了。
收回思緒時,謝辭序落拓身形已然停駐在門邊,像是在跟她解釋,“附近不會有遊輪經過,你要是覺得不放心,可以去衣帽間,裡頭有全身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