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之後的馬鐵匠,再也不像從前一樣嗬嗬笑著跟人說話,整日沉著臉,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銀子一樣。
也是從這一年之後,馬陸再也沒回來過。
隻有玉兒年複一年,從未間斷。
如今的鐵匠鋪,隻有江林一個人打鐵。
他的手藝已經遠超馬鐵匠,價格卻依然是十幾年前的價格。
整個城的人都知道,如果要打鐵,一定要來找江師傅。
又到了一年年關,玉兒像往年一樣提著東西上門,卻隻看到陸應紅,便問道“馬叔和辰哥呢?”
陸應紅抹了下眼角“你馬叔最近身體不好,洪辰去給他請醫師了。”
正說著,江林帶著醫師回來了。
“辰哥。”玉兒喊道。
江林嗯了一聲,便帶著醫師匆匆進屋。
玉兒跟在後麵,掀開了門簾,看到馬鐵匠躺在床上麵無人色。
醫師過去把了脈,玉兒則在旁邊低聲問道“馬叔怎麼突然病得這麼重?”
但話剛問完,她就意識到了什麼。
“是因為馬陸嗎?”
陸應紅沒有吭聲,隻低頭站在門邊,抹著眼角的淚痕。
江林則看向玉兒,衝她微微搖頭。
玉兒頓時明白,這是讓她不要再問了。
過了片刻,醫師把完脈,將幾人喊出屋去。
“他久鬱成疾,如今病入膏肓,我給他抓幾副藥,先服著。不過看眼下的情況,怕是難撐到下一個年關了。”
陸應紅的身子一晃,險些倒在地上,好在玉兒眼疾手快把她扶住。
“我跟您回去拿藥。”江林說著轉頭看了玉兒一眼。
玉兒似乎明白他想說什麼“我在這呢,你去抓藥吧。”
江林點點頭,隨著醫師轉身出了門。
在藥鋪抓了藥,醫師拉著他低聲囑咐道“馬師傅這病命不久矣,有機會的話,喊馬大人回來看看他吧。”
“嗯。”
離開藥鋪後,江林沒有先回鐵匠鋪,而是朝著城外走去。
他的步子邁得很大,也很快。
一步跨出,便是上百米的距離。
沒多久,江林便站在兩百裡外的知府家門口。
得知他是要來找馬陸,家丁進去稟告沒多久,一個又胖又醜的婦人走了出來。
她滿臉麻子,肥頭大耳。
上下打量了江林一番,她開口問道“你就是夫君說的辰哥吧。”
這婦人的聲音很好聽,清脆悅耳,如同百靈鳥一般。
江林點點頭問道“馬陸呢?”
“他升任同知,今日剛好去赴職,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婦人衝著江林屈膝行禮,聲音婉轉動聽“弟媳沈芝紜,之前常聽夫君提起辰哥,今日一見,果然英武不凡。”
原來她就是知府的女兒。
見馬陸不在,江林拱手便打算告辭。
沈芝雲忽然道“嫁給夫君這些年還從未回過家門,可否代夫君儘孝。”
江林看著她,然後微微搖頭“不用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沈芝紜喊來管家,吩咐道“取五百兩,送去我那婆家,算是為夫君儘些孝心。”
“是。”
到鐵匠鋪的江林,正見玉兒拿著手絹給陸應紅擦眼淚。
見江林回來,玉兒連忙站起身“辰哥。”
江林衝她微微點頭,並沒有說自己去過知府家的事情,隻道“我去給師傅煎藥。”
一天後,有人送來了五百兩銀子,說是同知大人的孝心。
陸應紅趕忙問道“馬陸呢,他什麼時候回來?”
那名小廝搖搖頭“同知大人剛剛去赴任,恐怕短時間內回不來。”
陸應紅神情黯然,沒有再說話。
幾天後,馬鐵匠的身子似乎好了點。
得知馬陸派人送來了五百兩,他直接把裝有銀子的木盒扔了出去。
陸應紅低著頭蹲在地上,把銀子一塊一塊撿起來。
身後傳來馬鐵匠氣呼呼的叫喊聲“當初就說了不讓他去讀書,跟著我學打鐵,你非讓他去。婦人之見!就不該聽你的!”
陸應紅蹲在那,把銀子裝進木盒,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馬鐵匠喊著喊著,便仰頭栽了下去。
陸應紅轉頭看見這一幕,手裡的銀子掉在地上。
她驚呼一聲,朝著屋裡跑去。
“當家的!”
馬鐵匠這一摔,使得病情更加嚴重,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
直到年關前幾天,病情才有所好轉。
這一年玉兒回來的很早,這幾年她的生意也到了瓶頸。
攤子鋪的太大,身邊又沒個可以依靠的人,可謂身心俱疲。
但她仍然像往年那般帶了很多禮物,給所有街坊分發了一份,最後來到了鐵匠鋪。
看到馬鐵匠竟然坐在飯桌旁,玉兒有些驚喜的問道“馬叔,您的病好了?”
馬鐵匠沒有說話,隻望著門口,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陸應紅給他倒了酒,也被伸手推開。
玉兒知道他在等誰,但今年應該還是等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