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微微一怔,馬陸要死了?
他從鐵匠鋪後麵走出來,小丫頭滿臉怯生生的昂著頭,雖然能看明顯的懼怕之色,卻捏緊了衣裙一角,沒有後退。
這幅又怕又倔的樣子,讓江林內心湧現起了一絲熟悉感。
伸手撈起這丫頭,江林瞥了眼百米外的那對夫婦,而後一步跨出。
身影瞬息來到了城外,而那對夫婦望著空空如也的鐵匠鋪,滿麵駭然。
如此手段,他們從未見過。
那名中年男子,忽然長籲一口氣“當年我嗬斥洪叔,沒被他一巴掌打死,真是萬幸。”
一旁的婦人低聲問道“若他出手,能救的了爹嗎?”
中年男子心中一動,但隨後又苦笑搖頭“怕是不行,爹已油儘燈枯,回天無術。”
婦人聽的神情黯然,不再言語。
江林如今一步便是八百米,快的驚人。
小丫頭摟著他的脖子,看著周圍景色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變化著,滿臉都是驚奇之色。
沒多大會,江林已經來到曾經的知府宅院。
這裡的大門已經被修好了,門口冷冷清清,一陣風吹來,落葉打著轉旋起來,又再度落下。
門口隻有一名家丁守著,年紀也頗大了。
看到江林的時候,他猛地睜大眼睛,而後似想起了什麼,慌不迭的後退。
江林瞥了他一樣,認出這是當年那個擋著路,被自己甩飛出去的家丁。
徑直邁步走進去,當年被一拳打碎的影壁,也已經換成了新的。
相比那一年年關時,眾多家丁侍衛,如今的院落內,顯得很是清靜。
“那邊。”小丫頭怕江林找不到路,手指著方向,同時仰頭看著江林高大的身形,心裡想著“洪辰爺爺好厲害……跑的那麼快,比馬車還要快!”
實際上,並不需要小丫頭引路,江林也能看到一絲絲黯淡的氣息,從某個房間裡升起。
他邁步走去,房門敞開,可見多人聚集。
雖說馬陸卸任知府數年,門可羅雀,但家中子孫輩的人數倒是不少,林林總總數十。
眼見江林過來,那些幾歲,十幾歲的孩子都滿臉驚訝和好奇。
再往上二三十歲,乃至四五十歲的,則麵露惶恐。
那一年的年關,江林一拳轟碎影壁,將馬陸一巴掌抽飛出去的身影,他們始終未曾忘卻。
等江林進來,那不自主散發出的強大壓迫感,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後退。
一名四十來歲的男子走上前來,衝江林施禮“洪叔,我爹他……”
江林沒有理會,這裡的人和他毫無乾係,唯一在意的,隻是馬陸而以。
他轉身進了屋,留下那中年男子神情尷尬。
旁邊一名較為年輕的女子憤憤道“他怎可如此無禮!莫不是以為爹卸任……”
“住嘴!”那名中年男子忽然返身回來,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聲響,女子滿臉愕然的捂著臉,不明白自己為何挨打,明明是那人無禮在先。
中年男子麵色威嚴,語氣嚴厲“這是你洪爺爺,若再敢胡言亂語,便將你逐出家門!現在滾回房間反省,一個月內不許出門!”
女子委屈至極,眼裡含著淚,卻不敢反駁。
她生的較晚,並沒有見識過江林的能耐。
而中年男子和很多人,卻仍然記得那一年去奔喪,被一聲“滾”,幾乎掀飛馬車的場麵。
另一名年紀稍大的婦人,連忙過來將她拉出門去。
邊走邊低聲道“你怎可如此莽撞,洪叔乃是你爺爺一起長大的兄弟,有著通天徹地的本事。當年你爺爺被他打了一巴掌,都不敢還嘴,何況是你。”
女子聽的怔然,而後滿麵驚慌。
此時的江林,已經來到裡屋。
屋子裡散發著濃重的草藥味,和揮之不散的老人味道。
一名醫師坐在旁邊,似乎剛把完脈,抬頭看到江林進來,不由驚詫。
江林沒有在意他的眼神,隻看向床上。
馬陸躺在那,麵如金紙,他的氣息愈發黯淡,似隨時可能消失。
江林走到跟前,馬陸似察覺到了什麼,他緩緩的睜開眼睛。
僅僅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顯得很是吃力。
隻有在看到江林的時候,那雙渾濁的眼睛,突然有了些許精神。
“辰哥……”
儘管馬鐵匠的死,給兩人造成了一定的隔閡,可畢竟看著他長大。
從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到如今垂垂老矣。
江林微微矮下身子,問道“怎突然這樣了?”
“老了。”馬陸眼裡有著難以掩飾的羨慕。
這麼多年來,所有東西都變了,隻有江林和鐵匠鋪,從未變過。
江林自然明白,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就像馬鐵匠和師娘陸應紅。
以及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街坊鄰居。
馬陸也是人,他也會老,老了就會死。
“陪我再說說話吧……或許,以後再也說不上了。”馬陸聲音虛弱的很。
江林點點頭,坐在了床邊。
一頭白發,瘦弱不堪的馬陸,望著江林,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想起你剛來家裡的時候,我才七八歲,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