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坐在方才弘昭坐的軟凳上,撐扶著雙膝垂目看向麵前站的端正的孩子。
弘昭眉頭微微上揚,在此類似考教學生的場景下,稍加思索開口“兒子也聽了兩天朝堂之上各位大人的爭論,各執一詞都有道理,隻是兒子與他們都有不同。”
說著他語氣停頓,胤禛順著他的話發問“哦?何處不同你來同阿瑪說說。”
“兒子與敦親王是叔侄,這便是最大的不同。”他圓溜溜的眼睛在燭光之下更顯得透亮,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少年的狡黠神采。
“那你是主張不罰敦親王?”胤禛挑挑眉,他其實並沒指望一個小娃娃能有多獨到的見解,隻是方才莞嬪的話讓他有些心緒複雜,想來瞧瞧同樣的情況下他的弘昭會如何作答。
可弘昭卻噙著笑搖搖頭,也不再賣關子直接開口解釋道“也不是不罰,敦親王屢次對阿瑪您不敬,阿瑪是天子有大肚量,可兒子隻是個小孩,做不到如此心胸寬闊,說句不敬重的話,兒子可是一直給十叔記著這份仇呢。”
他說著還配合的撇了撇嘴,這副樣子逗得胤禛一下子麵上的嚴肅就被打破,眯著笑眼伸手呼嚕了兩下弘昭的腦頂,嘴裡說著“你小小年紀還學會記仇了”,可實際心中早就不知道美成了什麼樣,若是長個尾巴早就螺旋著衝天去了。
弘昭也似平時玩鬨般的頂著腦袋在溫熱的手心使勁蹭了蹭,借著這股熱乎勁繼續說“所以兒子想,此事絕對是敦親王錯了,既然錯了便要道歉,隻是十叔那樣的脾性自然是不可能這麼容易去的,那咱們便找人替他去。”
“找人替?”胤禛眸光閃了閃,麵上思量之色也多了幾分。
弘昭卻在此時輕輕撩起衣袍,作勢要跪下去,胤禛眼疾手快的身子一傾一把薅住後頸將人提溜起來,維持著這個姿勢父子倆大眼瞪小眼,還是弘昭先敗下陣來“阿瑪,兒子接下了想說的怕阿瑪生氣,還是先跪下的好,免得一會兒嚇著。”
胤禛瞧著他頗有理的模樣輕笑一聲,點點他額頭“阿瑪何時對你發過火,還至於嚇著,你儘管說。”
弘昭依言站直身子,“古人雲,子不教,父之過,十叔做錯了事又不願道歉,就隻有皇瑪法能出麵,可皇瑪法故去三年有餘,阿瑪您是天子,又是兄長,此時是最為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看著對麵阿瑪眸中的深思,他話鋒一轉“但正因皇阿瑪是天子,您親自道歉雖絕對能瞧出誠意,可此事也非得鬨大了不可,兒子還知道一句古話,叫做父債子償。”
他驕傲的挺了挺胸脯,伸手拍拍自己“此時阿瑪您出麵太過隆重,兒子卻正正好好,十叔嫡子弘暄日日與兒子一同上學,便由兒子帶著他去到張琳大人府上,登門致歉。”
胤禛聽完這話半晌未曾動彈,隻是在腦中一遍遍想著老十那家夥知道這事之後的樣子。
一個六歲的太子堂哥,帶著六歲的貝子堂弟,兩個加一起沒門框高的娃娃去替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叔/老爹道歉。
這個討厭的老十還不羞臊的找個地縫鑽進去就怪了!
若真是如此,世人皆會讚歎皇帝賢明愛護手足,太子仁德禮賢下士,而這個敦親王就是純純的蠻橫無賴!十福晉是個明事理有手腕的,就算是逼也會讓他再親自去道歉,說不準還要到自己麵前來親自請罪。
好好好!真是想想都痛快!
他忍不住拍了拍膝蓋,長臂一攬伸手將麵前的弘昭攔腰抱起,借著站起身的姿勢朝著上方輕輕一拋,猛然間失重的感覺讓弘昭緊閉著眼睛,卻不可抑製的笑出聲來。
這一關算是平穩度過了。
蘇培盛聽著裡頭傳來一大一小的開懷笑聲,忍不住的也扯著嘴角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忍不住瞧了瞧方才莞嬪離開的方向。
他記得太子身邊的人並未齊全,是不是還能再放個姑姑來著?
——
第二日早朝,前兩日一直沒能爭辯出勝負的兩撥人此時正鉚足了勁,隻等著皇上一聲令下再與對方大戰三百回合,可誰知皇上一上來就宣讀的聖旨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道歉了?誰道歉了?太子替皇上道歉去了?
呂佳文忠緊緊盯著前頭的動靜,握了握拳心一橫站出身來拱手俯身跪地高呼“皇上如此深明大義,實乃我大清之幸事啊!皇上聖明!”
聽見這一聲,眾人紛紛麻利的跟著跪下身子來附和道“皇上聖明!”
與此同時。
禦史張琳聽著青紫的眼圈嘴角,眼睛瞪得幾乎要掉出來般看著身前躬身行禮致歉的太子連連後退,幾乎要坐到地上來。
弘昭為顯得正式,穿戴的還是自己冊封太子那日的朝服,放低了姿態帶著懵懵懂懂的弘暄,一口一個替父致歉,在張琳麵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
張琳穩住腳步,花甲之年的老人頂著一張青紫的麵龐撲通一下對著弘昭就跪下來,皺著一張臉聲淚俱下“老臣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太子一句歉啊,老臣為大清鞠躬儘瘁數十餘年,能得這麼一句,就是死也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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